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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細雪紛飛中,隻有彼此的身體溫暖得讓人感到心疼……

金翎和千裏兩人都太年輕,不知該如何避免傷害。除了一心一意地緊抱住對方之外,他們不知道該如何傳遞自己的心意。即使緊緊地抱住對方,甚至到無法呼吸,卻還有什麼東西,從他們的手中靜靜地流走。

Sweet16,甜蜜的傷痛,永遠不再回來的16歲季節……純潔無邪的少年時代,已經結束了。

“真是抱歉,讓你看到這麼丟臉的我。”千裏擦幹淚水,帶著歉意地說。

金翎邊搖頭邊說:“我不在意,不管你覺得自己有多沒臉見人,即使你是個小偷或殺人凶手,我都不在意……昨天晚上在我過來這裏的路上,我差點被車子撞到,那一瞬間我真的以為自己死了。但是你知道我在那一刻想到什麼嗎?即使沒了腳、沒了手,我都不在意,即使以後無法再練習弓道也無所謂,隻要……隻要一眼就好,隻要再看你一眼就好,我想要再見你一麵……然後,我明白了,隻要是為了你,我可以放棄一切……什麼金錢、地位、財產、或是我的身體——甚至是我的命,我可以什麼都不要……”我要改變我的命運,我要改變我的人生,隻為了那惟一的一個人。

“傻瓜……你這個大傻瓜……”自己是那麼熱愛著非洲,卻還說出這樣的話來。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一定會笑你的。

“我才不是傻瓜。”她含笑地摸上千裏那被風吹得冰冷的臉,“因為我喜歡你啊,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了。知道嗎?”

金翎的手好溫暖,讓他舍不得離開。可是——

“葬禮要開始了,我們該回去了。”

說著,牽著她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真是的,剛才還像個孩子似的哭泣著,現在卻像個男人一樣拉著她的手。有的時候,她還真是搞不懂男生這種生物呢。

在葬禮上,千裏的繼母哭得很淒涼,好像連千裏的那份也一起哭了似的。而千裏後來告訴金翎,他發現,原來仔細一看,繼母的表情裏有媽媽的影子……也許父親他也是一直在尋找吧,尋找那一天在火焰中失去的幸福。然後,他在給北條先生送上鮮花的時候,哭了。也許,他借著那朵潔白的菊花在對北條先生說“對不起”吧。雖然他沒有說出口,但是這一對倔強的父子,就此永別了……

葬禮過後,人群逐漸地散去。

“那,北條,老師要先走了。”

“謝謝你專程過來。”千裏對導師鞠了一躬。

“哦,金翎,你要和我一塊回去嗎?”

“我……”金翎看向千裏。

千裏躲開她的眼光,說:“考試就要開始了,你該回去了。”

啊?他說這種話好像“打完齋不要和尚”似的,讓金翎有些生氣。

於是說:“……不,我祖父家就在這裏附近,我今天會住一晚……明天再搭第一班車回去。”

“好吧,回家要小心哦。”導師這麼說著,就離開了。

金翎看了千裏一眼後,轉身往祖父家走去。

* * *

第二天,當太陽升起的時候,金翎在相澤的護送下來到了車站。

“那麼,你一個人要小心呀。”

“知道了,相澤。”關上車門,金翎笑著說,“相澤,我大概可以了解你‘那個’時候說的話了。”

看相澤一臉不明白的表情,金翎決定幫他回憶一下,“就是你初次來飛機場接我的時候,對我說的話啊!”

經金翎的提醒,他才恍然大悟地拍著額頭。

“不管怎麼樣,總是謝謝你了。”

“不必那麼客氣。能夠為你服務,我很榮幸。”相澤踩著油門,離開了車站。

金翎提著從祖父家裏帶來的包裹,站在月台上。一回到祖父家就被老媽抱得緊緊的,差點讓她喘不過氣來。雖然是初次見到老媽,不過因為在非洲的時候,老爸總是會告訴她老媽的事情。他總是會說,老媽是個既漂亮又堅強的人,就像冬天的煙火般華麗,卻又怕寂寞的人。還說老媽的頭發怎樣的飄揚,有多麼柔軟——不管是在納米比沙漠或是在下雪的乞力馬劄羅山——每天每晚地述說著。所以,她對老媽一點都不陌生。

而老媽現在似乎有了新的戀人,過得很幸福。就算老爸一輩子都不回來,她好像也沒有問題。可是,她知道老媽是很愛很愛老爸的,所以老爸回來可能也不是好事。但是,隻要她到非洲就可以見到老爸了。

不過……現在的她,已經失去了可以放下一切的強硬了。

後來,聽祖父說老爸現在住的地方有電話,說不定會給她打電話,讓她帶上手機,好隨時可以聯絡。

“……這個月台,還真是讓人懷念啊。”輕快地走到月台邊,想起初中的時候她和千裏相約到這裏。那個時候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日本的火車,興奮得一晚上都睡不著,所以第二天就遲到了。她還拚命地向千裏道歉呢。

真可惜千裏今天不能和她一起回學校,不然他們就可以一起坐火車了。

“太慢了!”

身後突然傳來千裏的聲音,搞得金翎以為自己幻聽。在轉身見到本人後,就動也不動地呆站著。看她那個樣子就知道她在懷疑眼前所看到的千裏是否是幻影。

千裏瞪了她一眼,說:“你在發什麼呆啊?不是要搭第一班車嗎?你怎麼到現在這個時候才來啊!”

“奇……奇怪了,你為……”她還以為他不想和她一起回去呢。

“我也要回去啊,總之其他的後事,我都已經拜托繼母了。再說,我也得期末考啊。喏,電車來了。”他拿過她的包裹,“果然還是這樣,你祖父給你的東西也太重了吧。”

“為什麼你……”他不生氣了嗎?他和她之間的誤會好像還沒有解釋清楚的樣子,可是看他現在的舉動,又不像是在生氣。難道他真的肯定她要到非洲的事了?

電車的門打開了,千裏看了看她,說:“不管你會不會到非洲去都不要緊……你不是說過,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的嗎?”

刹那間,時間仿佛倒退回六年前的海邊。在那陽光明媚、天空深藍得不見一片雲,而海與天空似乎連接到一塊的空間裏,眼睛所看到的事物隨著耀眼的光線延長,炎熱的氣溫在海浪聲中變得清涼透徹。那一聲聲的浪濤好似猶在耳邊一樣……

金翎一手放在額頭上,掩飾著自己快要哭出來的雙眼,低聲說:“……你……你這個人,還真是有夠自信的耶!”

“這是我的優點,不是嗎?”

他笑著拉著金翎進到車廂,找了位置坐下。而手一直都沒有放開,兩個人都沉浸在這一刻的幸福中,就連手機響了也不知道。要不是旁邊的人提醒金翎,她恐怕會讓它一直響下去。

“我去接電話。”金翎有點尷尬地站起來,覺得吵到其他人而不好意思。

她覺得自己現在就算不到非洲去也無所謂了,因為最重要的人就在身邊,那比什麼都重要。現在的她,身體裏充滿了不可抑製的情感,仿佛要衝破她的軀殼一樣湧著駭人的波濤。她不知道該怎麼對老爸說這個決定,也許他會很失望,不,是肯定很失望。但是,她現在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現在的時光對她來說很重要,對千裏來說也很重要。她不能在這麼重要的時刻說什麼要到非洲去的話。如果,她和千裏一直都隻是朋友的話,那現在她已經在非洲的大地上奔馳了。雖然這樣說會給人一種後悔的感覺,可是她真的從來都沒有後悔認識千裏過。她從來都沒有後悔愛上他,也沒有後悔為了他放棄去非洲的夢想。

想到這裏,握著手機的手不覺地緊了緊。

一個人走到車間處,才按了接聽的按鈕。

“喂,是翎兒嗎?”

“……啊,是老爸。”

電話那一頭傳來許久沒有聽過的熟悉的聲音,既溫柔又親切,讓人感動得想哭。

“我在信上麵提到的事情,你考慮過了嗎?”

“嗯。”

“那麼,考慮得怎麼樣?”

“……老爸,我……我不去非洲了。”淚很自然地流了下來。是為了千裏,還是為了不能到非洲的事,她已經不清楚了。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會,說:“翎兒,記得我在你離開非洲的時候說過什麼話嗎?”

“記得,‘離開不代表結束’。”

“很好,所以你不必感到我的邀請有任何的沉重。對於我來說,隻是在邀請你過來看這裏的風景罷了。如果你覺得日本的風景比較適合你的話,那你就留在那裏吧。”

金翎知道老爸想說什麼,可是現在的她已經不是那個十歲要離開非洲時而感到不快的小孩子了。她學會了忍耐和堅強,也知道現在什麼才是對她最重要的。

“這是你的選擇,而我也不希望勉強你什麼。但是,我還是要說——到這裏來吧!這裏有著其他地方沒有的東西,而你也會在這裏找到某些東西。人生的旅途上,到底何去何從,完全由你自己決定。既然決定了,就要毅然地走下去。如果哪一天,你想看這裏的風景的話,我隨時歡迎你的到來。”

太好了!老爸似乎明白她的選擇了。

“老爸,我……活著真是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我覺得我第一次真正了解到,祖父很久以前說的那句話。”

是為何而生,又是為了什麼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

在她和千裏見麵的午後起,就注定了他們之間要這樣糾纏不休了吧!

從那時……大概是從遙遠的夏天,在夏椿樹的樹下,當我們相遇的那一瞬間——我就一直愛著你了。我隻會愛你,永不改變……

* * *

一個星期後。

“期末考的題目也太難了吧,老師在搞什麼啊?”

休息室裏,一些學生看著發回來的成績單,抱怨著自己要補考的事情。

“那是你們都不好好用功的關係,怨誰啊!”湖西翠看起來似乎考得很好的樣子,她調侃著那些坐在她隔壁的學生們。

“你呀就不要在這裏落井下石的,他們也很辛苦啊。”震早劍葵一手捂住湖西翠還想開口說話的嘴。見她很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後,才把手放下。隨後,看向金翎和千裏。

他們都知道千裏的家出了事情,大家都很默契地絕口不提任何與家人有關的事情。而這種小心已經擴散到聽到領取物品的廣播就一陣的緊張,好像聽到午夜凶鈴裏的電話聲似的。雖然千裏表麵沒什麼,而且日常生活也沒有什麼問題,可是畢竟是失去了最親的人,難過的事情還是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