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行至丹水(今河南淅川縣西),張良催馬趕上沛公,諫道:“公不攻宛城,欲急於入關。前邊路險,秦兵又眾,若不下宛,前有秦兵阻,後有宛兵追,使我處於前後夾擊的境地,那時就危險了。不如回軍取宛,方可無後顧之憂。”
沛公聽後,猛然醒悟,忙說: “虧君提醒,否則我將犯下大錯!”
遂令大軍停住。天黑後,率領各路人馬,偃旗息鼓,繞道返回宛城,將城池團團圍住。
天剛放亮,鼓聲震天,號角齊鳴,沛公軍發起了攻勢。
南陽守,本以為沛公軍已繞路西去,放鬆了戒備,回府安睡。忽被城外鼓角之聲驚醒,忙領人登上城樓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城下敵軍如蟻,層層將城池圍住。城雖牢固,但要守住已不能。
左思右想難有良策,遂拔劍在手,大聲喊道: “兵臨城下,早晚要死,不如早死!”說完欲揮劍自刎。
“且慢動手,還不到死的時候!”
回首一看,見是舍人陳恢,驚問: “君不叫我死,難道有良計可施?”
“臣素聞沛公寬厚。今天下已亂,鹿死誰手還不可知。公不如歸順沛公,既可保住自家性命,又可使全城百姓免受戰亂,豈不一舉兩得!”
沉思半晌,遂下決心,說: “就從君計,煩君為我說之。”
沛公正欲下令攻城,有報說城內陳恢求見。沛公令請入帳內。恢見到沛公,拱手一禮,遂說: “聞楚王有約,先入關者,可封關中王。今足下留攻宛城,宛郡縣連城數十,吏官更眾,都以為降者必死,故不得不力守其城。足下即使兵精將廣,要攻下宛地,定傷亡不少。若舍宛不攻,引兵西進,宛兵必隨在後,如此,前有強敵,後有追兵,勝負難以料定。為足下想,不如招降郡守,封他官爵,令他仍守宛城,為西進人馬通道輸糧,然後再領宛城士卒,一同西行,前途各縣,聞訊後就會開城而降。這樣,足下西進障礙就會消除了。”
沛公、張良聞後連連稱善: “君言甚善,請回報郡守,就按所說辦理!”
七月,南陽郡守 降,沛公引軍入城,封 殷候,仍守宛地。封恢千戶,輔 理政。隨即整頓宛城兵馬,準備西進。 數日後,沛公領兵出宛城,經丹水,下胡陽(今河南唐河縣南),過酈(今河南內鄉縣東北)、析(今河南內鄉縣西北),沿途城邑,果然聞風而降。沛公又嚴令將士,不得掠擾百姓,所過之地,人們生活如舊,秦民皆喜。為此,沛公軍長驅直入,直撲武關。 當時通往關中的道路主要有兩條,北有函穀關,南有武關。既然稱“關”,就有地勢險峻,易守難攻之意。
八月,沛公軍逼近武關。守關秦將,被大兵壓境驚得束手無策,急忙整頓老弱殘卒上城守關。但又怎能擋得住來敵的兵擁將勇。沛公軍沒費多少力量,便將守關秦兵殺散,奪取了進入漢中的隘口——武關。
沛公入關的消息,震動了秦廷。那陰險狠毒的趙高,自殺李斯後,威權日重,為鎮服群臣,他以獻馬為名,將一鹿牽至二世麵前,說是“馬”。二世說道:“丞相錯了,如何指鹿為馬?”遂問左右,有的默不作聲,有的順高之意說是“馬”,有的直言說是鹿。事後,直言鹿的大臣,逐個被趙高加上種種罪名,或斬於市曹,或係於獄中。自此,宮內外大臣,談到趙高,各個噤若寒蟬。及劉、項率軍西進,趙高還一手遮天,到沛公入關,鹹陽騷動,他才惶恐了,稱病躲在家中,幾天不朝。
二世聞訊,預感秦廷將傾,驚得寢食不安,連派使臣責問趙高,令他入朝議事。
趙高文不成,武不會,專靠權術,欺上壓下。在敵兵壓城城欲摧的時刻,他又能做些什麼呢?
他苦思出一條毒計:嫁禍胡亥,殺死二世,以此為條件,找沛公議和。
他找來了死黨季弟郎中令趙成,女婿(他本閹人,何來女兒。但史書確如此記載)鹹陽令閻樂。對他們說: “素日皇帝不聽諫,今事急,欲加罪於我家,我們豈能坐以待斃?我想廢掉胡亥,改立子嬰。子嬰仁厚,百姓悅服,或能轉危為安!”
二人聽後暗驚,因懼於趙高,隻好說:“全憑丞相作主。但不知如何行事?”
趙高遂道: “成為內應,樂為外合,內外動手,還怕大事不成?”
“宮有衛士,如何能進入宮中?”閻樂有些不解。
“就說宮中有變,引兵入內捕賊。如衛士阻攔,殺掉硬闖也要進入宮中。”
成與樂受計而去。趙高怕閻樂中途有變,令人將樂母接入家中,作為人質。
樂見母被押,隻得領千餘卒直奔望夷宮。宮前衛令、仆射見樂引兵來,忙問何事。樂也不搭話,命人上前將他們綁了,隨口喊道: “賊人已入宮內,為何不加阻攔?”
這是殺頭之罪,衛令如何不辯!
“宮外有衛隊駐紮,日夜巡邏,哪來什麼賊寇,敢擅入宮中?” 樂見衛令爭辯,大怒,上前一刀將其砍死,帶人闖入宮內,邊走邊令士卒射箭。苑內、殿中的侍衛、郎官、閨人、奴仆,驚得四處逃走,有些衛士上來阻截,因寡不敵眾,統被殺死。時,在宮內的趙成,自內迎出,引閻樂往內殿走去。一入殿門,樂一箭射去,正中胡亥坐帳。胡亥驚起,忙呼左右護駕,但人已逃散,隻有一太監聞聲趨出,伴胡亥逃往內室。胡亥急問: “外邊出事,為何不早報我?”
太監忙答: “臣不敢言,才得偷生至今。如臣早報,還能活到現在?”
語音剛落,閻樂、趙成已領人擁入室內。樂、成向前幾步,用劍指著胡亥說: “足下暴虐,濫殺無故,天下已共叛足下,請足下自作打算!”
“你們是何人所派,膽敢闖宮殺人?”胡亥的皇威還在。
“我們奉丞相之命,前來殺你!”樂全盤托出。
胡亥聽後,如天雷轟頂,驚得癱於坐上。往事如泉,湧入腦海……悔、恨、怒、怨,還有何用?事已至今,隻有先活下去,再圖良策。
“請轉告丞相,我願退位,隻求一郡之主不知可否?” 閻樂不準。
“那我就求一個萬戶侯!”胡亥退了一步。
閻樂仍不準。胡亥雖絕望,但仍抱一絲生機。
“如我與妻子願作一普通百姓呢?”
閻樂還不準,遂說: “臣奉丞相之命,前來誅足下,事已明了,何必多言!”說完,領卒向前,欲殺胡亥。
胡亥徹底絕望了,他也徹底醒悟了,但為時已晚。世上的事就是有些怪,為什麼有些人,生時養虎為患,死時方大徹大悟,大者亡國,小則害己,有的還為後世留下了千古罵名。
胡亥料不可免,便橫起心腸,大呼一聲: “丞相誤我!”
遂拔劍自刎。
趙高聞胡亥已死,搶得傳國玉璽,召集群臣,說: “二世殘暴無道,今已自刎身死。公子嬰素來仁厚,應當嗣立。但今六國複立,秦地狹小,不應空沿帝號,可依前稱王為是。”
群臣心中反對,但迫於趙高的震懾,也隻好如此。遂立子嬰為秦王。像百姓一樣,葬胡亥於杜南宜春苑中。
九月,子嬰被立,需齋戒五日,朝拜祖廟,接受玉璽。自思:趙高弑主,大逆不道,此人不誅,將來必定篡位。但環顧群臣,又難尋可信之人,於是找來二子,議道: “趙高殺二世於望夷宮中,恐群臣誅之,表麵立我。我聽說他遣人與楚相約,欲滅秦宗室而稱王關中。他請我朝拜祖廟,是想在廟中殺我。我若稱病不行,他必來親自請我,到時,你們隱在左右,見機殺掉趙高。”
告廟之日,趙高久不見子嬰前來,遂派人數次催促,但子嬰稱病不出。趙高隻好親自前往接駕。下馬入門,見子嬰伏案而睡,說道: “宗廟重事,王為何不行?”
話未說完,子嬰二子從左右奔出,揮刀向趙高砍去。趙高還未反應過來,便已成了刀下之鬼。
子嬰已誅趙高,立即召回群臣,曆數趙高罪狀。群臣早恨趙高入骨,齊稱子嬰聖明,趙高死有餘辜,應誅滅三族。於是,子嬰派衛隊將趙係親屬,如趙成、閻樂等,一並拿獲,俱斬於市曹之中。事畢,嬰登大位,調兵遣將,往據關。
關(又名藍田關,在今陝西藍田縣東南),位於鹹陽東南,是進入秦都的最後關口。如 關失守,鹹陽就會不攻自破。所以子嬰將大半部兵馬,布於 關之上。
時,沛公軍已抵 關。帳內,沛公正召張良、酈食其商議攻關之策。
“前,趙高遣使來,說要與我共王關中,被我叱回。現趙高被殺,子嬰自立,派大兵扼守關口,我欲強攻,不知二位有何良策?”
張良進言說: “秦兵尚強,不可強攻。我聞守關秦將,乃一屠家子。商賈重利,公可派人持重金前往秦營收買秦將,一麵遣士卒在 關四周,登山張旗,作為疑兵。如此,秦將內貧外怯,必敗無疑!”
沛公連稱妙計,一麵派酈食其持寶往說秦將,一麵撥士卒數千,乘夜潛入山上,遍樹楚旗,到處為炊。秦將登關四望,見滿山都是楚兵,嚇得膽顫心寒。正在這時,酈食其叩關求見,送上諸多珍寶。秦將見寶心喜,忙問: “我與沛公素無來往,何故送上眾多寶物?”
酈食其本是能說之人,遂答: “沛公已仰大名,一則備物致意,二則通告將軍,滅秦隻在咫尺之間,如將軍願為將死之秦守關,沛公有精兵數十萬,當與將軍相見。想將軍為識時務者,故先禮後兵,請將軍明示。”
秦將聽後,當即表示願與沛公同攻鹹陽。 酈食其回報沛公,沛公大喜,欲複令食其入關定約,張良又出來阻攔: “不可如此,這隻是秦將一人之意,其部下未必肯服。不服必生亂,到那時我軍就危險了。不如乘敵鬆懈,攻其不備,定可獲全勝。”
沛公認為張良言之有理,使依良計,派大將周勃,帶兵萬餘,潛越蕢山,繞到 關之後,以奇兵攻取關口,自引大兵正麵接應。 夜色朦朧,周勃軍在向導的帶領下,穿林越嶺在向關後運動。
關上,秦兵毫無戒備,主將在等酈食其前來續約。 天剛放亮,秦營後突然鼓號齊鳴,殺聲震天。周勃領兵衝上 關,將睡意未解的秦兵殺了個措手不及。慌亂中,秦將倉促應戰,被周勃一刀劈為兩斷。主將被殺,秦兵更亂,除被殺、投降的,其餘紛紛逃往藍田。
沛公奪取了 關,以成從南向北俯視鹹陽之勢。他站在關口最高處,目視北邊鹹陽城,秋風揚披風,左手握劍柄,大有王關中之姿。他下令,乘勝追擊,推翻秦廷。
大軍行至藍田縣南,又有秦兵擋住去路。此時的沛公軍,已今非昔比,有眾十餘萬,且一路過關斬將,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士氣正旺,一陣衝殺,便將秦軍打敗,自此,沿路無阻,直至霸上(今西安市東) 漢元年十月,沛公修招降書一封,派人送往秦廷。
子嬰已聞沛公兵臨城下,朝中官員不少聞訊而逃。自知已到山窮水盡之地,自己也無力回天。想起祖上基業,即將完結,不禁潸然淚下。遂提起筆,寫好降書,遣人呈與沛公。
出降之日,子嬰帶領文武官員,駕著素車,乘著白馬,用帶套頸,捧著傳國玉璽,行至軹道(在鹹陽城外東北),等候沛公。
沛公整頓兵馬,列隊而進,行至於嬰麵前。子嬰見到沛公,遂跪地請降。沛公接了玉璽,令其起身,隨同入城。時,諸將中有人請殺子嬰,沛公說:“懷王命我入秦,因我寬容大度,子嬰已降,殺他不祥,請勿多言!”遂命大軍,開赴鹹陽。
可憐子嬰,隻作了四十六天的秦王,便成了沛公之俘!
可喜,秦王朝滅亡,曆史又向前邁進一步。
五、約法三章
沛公率軍進入鹹陽。
再說宋義、項羽、範增所統授趙人馬,自二世三年(前207年)初,離開彭城,從白馬津(今河南滑縣東北)渡河,行至安陽(今河南信陽市西南),停住不前。趙使雖多次請求進兵,宋義就是置之不理。一連四十六天,時已至十一月,宋義仍無發兵之意。項羽對此迷惑不解,進帳見宋義。
“今秦軍圍巨鹿,人馬應速渡洹水(在河南北部,又名安陽河),以擊秦軍,如此,我軍外攻,趙軍內應,一定可破敵兵。不知為何止軍不前?”
宋義聽後,微微一笑,遂道: “將軍不知,俗話說:應搏牛虻,不應破蟣虱,因虻大虱小,做事也應從大處著眼。今秦兵攻趙,勝則兵疲,我可乘機進攻;不勝,我則引兵西進,定可滅秦。所以先坐山觀虎鬥。說起來,披堅執銳,我不如將軍,若運籌決策,將軍就不如我了。”
羽見宋義小觀自己,遂忿忿而出。
不久,有軍令傳出,令說:“猛如虎,如羊,貪如狼,有不服軍令者,斬無赦!”顯然,這是對項羽而發。羽聞後,氣得七竅生煙。
宋義不知,這位煞星不好惹,若知日後事,此令萬不可出。 宋義不察將士之情,一意孤行,又遺子襄前往相齊,並親自送到無鹽(今山東東平東),設宴暢飲。時天雨雪,將士又冷又饑。項羽酒後膽壯,遂對士卒說: “我等皆為攻秦救趙而來,不知為何,久留不行。當今歲饑民貧,士卒吃菜飯,軍中無現糧,還飲酒高會,不思引兵渡河救趙,還說什麼‘等他疲憊’。況我國新遭兵敗,懷王坐不安席,遂將大任交付上將軍,國家安危,在此一舉。而今上將軍不恤士卒還徇私,這算什麼社稷之臣?”
將士聞言,皆有同感,齊說: “將軍言之有理,望勸諫上將軍以國事為重!” 項羽已見軍心,方回帳休息。
翌日晨,項羽往見宋義,不由分說,揮劍斬義頭,遂提義首,號令全軍: “宋義暗通齊國,妄圖叛楚,今奉懷王之令,將其斬首示眾。”
將士已多怨義,又見項羽須髯橫起,雙目圓睜,如凶神惡煞,令望而生畏,遂齊呼: “首立楚國,原將軍之家,將軍誅亂為國,應代為上將軍!”
項羽見軍心向己,一麵派人追殺宋義子襄於路途,一麵遣使者往報懷王。懷王明知項羽殺義奪權,但事已致此,隻得任命羽為上將軍,領兵北進。
十二月,章邯圍攻巨鹿更急,城內兵糧日益減少。張耳數次派人責問陳餘,餘以兵少不敵秦軍為由,按兵不動。時燕、齊、代諸國援兵已到巨鹿周圍,都畏秦兵如虎豹,隻搖旗呐喊,不兵攻章邯。
項羽聞報,立即令蒲將軍,當陽君英布領兵二萬,渡漳水進擊秦營,自領大軍在後接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