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鴻門宴會
鴻門在北,霸上在南,兩地相距約四十餘裏。
項羽軍至戲地,沛公已得探報,一麵令各營戒備,以防項羽領兵來攻,一麵找來張良謀劃良策。
夜已深,沛公帳內,燭火通明。沛公、張良仍無睡意,還在談論項羽之事。正在這時,士卒來報,說羽軍中有一叫項伯的,來求見張良。張良聞報,知有急事,對沛公說:“他深夜來此,必有要事,我去去就來。”說著迎出帳外。
項伯,項羽的叔父,時為楚左尹。秦時,因故殺人,自知死罪難免,遂逃往下邳,恰遇張良。良了解情況後,將伯藏於自己宅中數月,伯因此免禍。此後,二人成為好友,時有往來。
項羽召眾將議事,伯也在座。聞範增計後,不免為張良擔憂,暗思:攻打沛公,與我無幹,惟張良跟著沛公,定要遭難。我豈能見死不救!當下,退出帳外,乘夜離營,快馬加鞭,直至沛公營前,求見張良。
張良見到項伯,將其引到自己帳內。一入帳,項伯急忙對良說: “請君快走,明旦羽將兵攻沛公軍。因與君善,特來相告!”
良聞訊微驚,沉思片刻,說道: “我不能急走!”
“同死何益,請隨我快走!”項伯有些著急。
張良解釋說: “我為韓王送沛公,沛公今日有難,我私自出逃,就是不義,請君稍候,待我告知沛公,再定行止。”
說著起身便走,項伯無奈,隻得在帳內相候。
張良匆匆來見沛公,說道: “明晨項羽要來攻營了!”
沛公愕然: “這如何是好?”
“是何人勸公派兵防守函穀關?”良問。
“鯫生前來勸我,說應遣人扼守關口,防諸侯兵進入,這樣方可稱王秦中。難道錯了?”
“公自料所率將士,能與項羽為敵嗎?”張良又問。
沛公沉默片刻,說: “我軍十萬,羽兵四十萬,實難敵羽。但這又怎麼辦呢?”
張良想了想,向沛公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看來,隻有求項伯了,請他轉告項羽,就說不敢相背,派兵守關,本為防盜,請勿誤會。伯乃羽叔,有他說羽,當可阻住楚軍。”
沛公有些不解,問道: “君與項伯何時相識?”
張良說: “伯曾殺人,由良救活。今遇急難,特來告良。”
“那項伯與君相比,誰個年長?”
“項伯年長於良。”
“君快為我呼入項伯,我願以兄長之禮待之。”
張良回到自己帳內,邀項伯去見沛公。項伯道: “此乃軍機大事,因與君有舊,故來相告,去見沛公,有所不便。”
張良見項伯推辭,急道: “君救沛公,等於救良。現天下未定,劉、項兩家先相互殘殺,若他日兩敗俱傷,與君又有何利?邀君往見沛公,就是為尋求化解之策。”
項伯經不住苦勸,方隨良來見沛公。
沛公見項伯到來,忙起身整衣相迎,請他上坐,命軍士擺上酒宴,款待項伯。張良在旁相陪。酒過數巡,沛公才引入正題; “我入關後,秋毫不敢有所取,封府庫,籍吏民,專等將軍到來。我之所以派兵守住函穀關,是怕有盜賊出入,及預防非常之事發生,豈是為了阻擋項將軍?請足下代為轉告項將軍,我移軍霸上,日夜盼望尊駕入關,始終懷德,決無二心。”
項怕聽後,當即說道: “既然如此,如能進言,定當代勞!”
張良在側,看項伯答應得不爽快,忙把話岔開,問起項伯家有幾子幾女來。沛公不解,心想;正談到要緊處,怎又扯起無關之事?但又不能不以笑臉相陪。當項伯說完子女之事,正想起身告辭,張良高興得站起來,隻見他用手拍著項伯的肩說: “沛公也有幾個子女,托我作月下老,願與君結為連理之好。”
沛公本是聰明之人,此時已明白張良用心。為避災禍,也隻得順水推舟。
項伯尚遲疑,連說: “沛公乃一軍之長,不敢高攀!”
張良大笑幾聲,接過話來: “劉項二家,情如兄弟,共約滅秦,又齊至鹹陽。現大事已定,兩家結為婚姻,正是門戶相對,何必過謙!來,我們以杯酒為盟,一言為定。到時,不要忘了我這月老之功呀!”
說完,端起酒來,劉、項二人,也隻得舉酒相陪。飲過之後,氣氛已極融洽,項伯看夜色已晚,遂起身告辭。沛公又囑咐了一遍相托之事。項伯說: “我回去後,定當轉告,但明日清晨,公不可不來拜見項將軍!”
沛公應允,親送項伯走出營門。
項伯回到楚營,時已過半夜,營中人馬多已安睡,唯中軍項羽帳內,燈火仍明。項伯步入帳內,見項羽正燭下看書。項羽看項伯走進來,抬頭問道: “叔父半夜來此,定有要事。”
項伯說: “我剛從沛公營歸來,有話要與你說。”
“叔父去霸上何幹?”項羽有些驚異。
“我有一故友張良,以前曾救過我的命,現在劉邦麾下。我怕明晨攻打沛公,良亦難保,因此前去找他,欲邀他來降……”
項羽性急,沒等項伯說完,忙問: “張良可來否?”
“不僅張良未來,反說沛公入關,未負將軍,而將軍欲加害沛公,故不肯輕易來投。”
項羽聞言,忿然道: “劉邦守關拒我,怎說不負?他欲將財物據為己有,怎說不負?”
“將軍怎不想想,沛公若不破關,我軍怎能輕易入關!今有大功,反要擊之,豈非不義!況且,沛公守關,全為防備盜賊起見。他攻取鹹陽後,封府庫,閉宮室,還軍霸上,財物不敢取,婦女不敢幸,以等將軍入關,商議處置。關於他想稱王關中,欲占寶物之言,隻是曹無傷一麵之辭。若草率發兵擊之,豈不令人失望!”項伯極力為沛公說之。
項羽聽後,半信半疑,猶豫片刻,遂問: “那依叔父看來。應如何處治?”
看項羽態度有所轉化,項伯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明日沛公來當麵謝罪,不如熱情款待,以結人心!”
項羽覺叔父之言有理,自思:我與他是結義兄弟,並同受懷王之命西進滅秦,若輕易發兵攻打,豈不被世人恥笑。遂同意了項伯的看法。項伯看大事已成,方退出大帳,回營安歇。
有人說項羽有男子之勇,婦人之心,事實如此,他這次放過劉邦,失掉了曆史賦於他的一次良好時機。
第二天清晨,楚營將士整裝待發,但羽令未下,沛公卻帶著張良、樊噲等百餘騎來到營前,求見項羽。士卒入報,項羽見沛公果真前來,遂令傳入。
沛公領人步入營內,但見士卒環列,刀槍林立,盔甲生輝,湧起了一團濃濃的殺氣。沛公邊走邊感到一股寒意自心中升起。張良卻神氣自若,隨在沛公身後,徐徐前行。來到中軍大帳,張良令樊噲守在帳外,自從沛公進入帳內。
帳內,項羽居中而坐,左有項伯,右有範增。見沛公進來,羽麵帶寒氣,身子微動,就算待客之禮,兩眼死死盯住沛公,好像要看出什麼破綻來。沛公身入虎口,在項羽目光逼視下,不得不上前幾步,下拜道: “邦不知將軍入關,致失遠迎,特來謝罪!”
項羽見沛公下拜,冷笑道: “沛公知罪嗎?”
沛公此時已定下心來,心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遂朗聲說道: “邦與將軍同力攻秦,受懷王之命,將軍戰河北,邦戰河南,雖是兩路並進,但仰仗將軍神威,兵敗秦軍主力,邦才得先入關滅秦。爾後,邦遂下令封存秦廷珠寶財物,還軍霸上,以待將軍。因不知將軍何時到來,所以派兵守關,以防盜賊。今日親見將軍,邦心已了,一切處置,全憑將軍定奪。可恨的是有小人在中間讒言,令將軍與邦有隙,還請將軍明察!”
項羽雖嗜殺成性,但性情豪爽,胸無城府。聽沛公所言,與項怕所說基本相同,不覺心生歉意,反覺自己薄情,錯怪了劉邦,說: “你我兄弟,鬧到這步,全怪你那左司馬曹無傷,是他派人來說的,否則,我怎會如此待你!”
沛公看項羽恨意已消,心中稍寬,又婉言解釋,直說得項羽疑慮全無,和好如初。羽遂請沛公坐到下客位,張良拜過項羽,侍立沛公身側。項羽又命準備酒宴,款待沛公。
不久,酒宴準備齊備,羽遂請沛公入席。沛公北向,羽與項伯東向,範增南向,張良西向相侍。帳內酒宴一開,帳外樂聲大作,項羽爽氣大發,沛公如坐針氈;主人真心相勸,客人提心吊膽;範增心生殺意,張良謹慎防範。酒宴之上,雖杯斛交錯,你喝我飲,但每人心境各異。數巡過後,項羽要與沛公賭酒。沛公本是能喝之人,但今日這酒,喝不好會引來殺身之禍。見項羽要與自己賭喝,也隻好杯杯相陪。大家正飲得高興,隻見範增舉起身上所帶玉佩,並目視項羽,但羽視而不見,隻顧豪飲。
原來,範增見秦廷已滅,已知與項羽爭奪天下者,必沛公無疑。且羽性粗豪,喜怒無常,而沛公心存忠厚,城府較深,二人相鬥,勝負實難料定。所以,他一心要在沛公羽毛未豐之時,為項羽除掉對手。在沛公未到之前,他看天色不早,還不見項羽傳令出兵,就走到中軍帳內,來問原故: “將軍,為何還不下令出兵?”
項羽見範增到來,就將昨夜項伯之話向他說了一遍。範增聽後,勸道: “項伯仁厚,聽信了沛公、張良詐言。我昨夜觀天象,見沛公營上有龍虎之雲,形成五彩,這就是天子氣。將軍試想,今秦已滅,能與將軍爭奪天下者,還能有誰?請將軍速下命令,往擊沛公!”
項伯之言,已深入項羽內心,但他又覺得範增之語,也是出自一片忠心,遂含糊回答: “沛公一會兒就到,看他如何說辭,再作道理!”
範增知不可再勸,思索了片刻,又說: “他自己送上門來,也好!免得大動幹戈。將軍看我手舉玉佩,便出劍斬殺沛公,不知可好?”
項羽到此時,也隻好點頭應允。
酒宴之上,項羽對沛公的疑慮早已雲消霧散,所以當範增舉起玉佩,項羽就是不加理會,一連三次,都是如此。範增心中暗暗叫苦,已無心飲酒,他托詞走出帳外,找到項羽堂弟項莊,授計說: “我主外剛內柔,不忍心殺死沛公,我舉王佩三次暗示,都不見理睬。你可進帳,以敬酒為名,舞劍助興,乘機殺掉沛公,否則,此機一失,將後患無窮!”
範增布置完畢,心中稍安,回到帳內,靜觀其變。 片刻,隻見項莊走進大帳,給沛公等敬過酒,遂拱手一禮,說道: “飲酒助興,軍樂不足,莊願舞劍,以助情趣!”
說完,不管他人反映,拔劍起舞。隻見他劍隨身走,跨躍騰挪,挽起朵朵劍花,煞為好看,眾人不禁喝起彩來。項莊自以為得計,越舞越快,劍光在身周圍布起一道銀團,漸漸向沛公座前滾去。
張良自範增出,項莊進,就已經注意。這時,心中已明:項莊舞劍,欲取沛公。忙目示項伯,伯知良意,遂起身拔劍,說道: “兩人相對舞劍,更為可觀!”
時,項莊已臨近沛公,正尋機相刺,項伯見沛公危險,縱身迎將上去,用劍擋住了項莊的去路。一叔、一侄、一受範增之囑,欲治劉邦於死地;一奉張良之托,想活沛公於困境。兩人你來我往,打在了一起。這哪裏是舞劍助興,簡直在拚命,如非叔侄,恐已有一人橫屍於地。
沛公見項莊舞劍,已有不祥之感,及劍氣臨身,心中暗叫一聲:“我命休矣!”正慌恐間,項伯挺身護駕,才使沛公沒有受傷,但已驚得六神無主。
張良雖感暫時無事,但時間略久,怕項伯難擋項莊。他環視了一下項羽與範增:範增麵顯焦急神色;而項羽,好像酒飲多了,對帳中情況,不縱容,不製止,二目隨著眾人轉,一時麻木了。張良瞧著,暗替沛公擔心,不得已,托故走到帳外,急忙找到樊噲。沒待張良說話,樊噲搶著問: “現在情況發展到什麼地步了?”
“項莊正在帳內舞劍,其用意很清楚,就是要謀害沛公。”
樊噲本為率直之人,聽後躍起,大聲說: “如此說來,事情已十分緊急,容我進去與之同生共死!”
張良點頭應允。於是,樊噲左手持盾,右手執劍,向中軍大帳闖去。守門衛士見其一副拚命勁頭,上前阻攔。樊噲原本力大,此時為救沛公,也顧不了許多,接連打倒幾名衛士,直奔帳內。隻見他怒發上衝, 睼 目欲裂,猶如一個凶神,立於眾人前麵。
項伯、項莊見有壯士闖入,都停止了舞劍,靜立防變。
範增看樊噲闖入,心知大事難成!
項羽見樊噲如此模樣,也吃一驚,左手握劍,右手指著樊噲問: “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