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2 / 3)

事到如今,季布隻得聽從周氏之計。

周氏將季布頭發剃去,用鐵圈束住其頸,再令其穿上毛布之衣,扮成刑犯模樣。然後將其引到魯地,賣給朱家為奴。

朱家為當地有名的俠義之人,素與周氏相識,知其非販奴之人,明裏賣奴,暗欲保護此人。經仔細端詳,已知此人為季布。於是置買了田宅,令布經營,自己則往洛陽,設法營救季布。

朱家到了洛陽,知滕公夏侯嬰最具俠義之心,遂登門拜訪。夏侯嬰也素聞朱家為魯地有名義士,忙請入內,設宴歡飲,話來語去,又談得十分投機,夏侯嬰心中十分歡喜。朱家見機會已到,將話漸漸轉入正題: “近聞朝廷緝拿季布甚急,不知季布犯了何等大罪?”

夏侯嬰道: “季布原為項羽大將,領兵屢困主上,尤其睢陽之敗,他領兵緊追不舍,主上幾乎被他擒住。所以,主上必欲捕誅!”

朱家又問: “公以為季布如何?”

夏侯嬰想了一想說道: “為人忠誠,也算一位賢士。”

朱家見夏侯嬰已經中計,直言道: “季布有什麼罪?俗話說,臣各為其主,方算忠。布前為楚將,當為項氏效力,這又何罪之有?現項氏雖滅,但遺臣尚多,難道能一一捕盡?況主上剛得天下,便欲報私仇,又怎示寬宏大度於天下?再說,如朝廷追捕季布很急,使他無地容身,像他這樣的賢人,必遠走高飛,不北向投胡,就南向奔粵,這不是驅己壯士去資敵國嗎?公為朝廷心腹,何不往說主上,使赦季布!”

夏侯嬰聞言,已知朱家將季布匿起,於是笑著說: “君有此美意,我當往說主上。”

朱家甚喜,見目的達到,便辭別夏侯嬰,返回家中。

時過數旬,朝廷果然頒下赦令,召季布速入朝見駕。

季布聞令大喜,謝過朱家救命之恩,趕往洛陽,在夏侯嬰帶領下,入朝拜見高祖。高祖見他知罪前來,遂免其罪,並授官郎中。朝中大臣知其原委後,既說季布能摧剛為柔,又讚朱家俠義之舉。 其實,季布東躲西藏,為的是逃過一死,倒是朱家救人不圖報,且終身從未再與季布相見,可稱得上是俠義之士。

季布有一同母異父的兄弟,名為丁公。在楚漢相爭中,丁公為項羽屬下一將。高祖兵敗彭城,逃至城西,被丁公追上。高祖使人說丁公道: “你我皆為賢者,何必苦苦相逼,若放我一條生路,以後定有重報!”

丁公遂停軍不追,高祖方得以脫身。

及楚敗漢勝,丁公恐高祖以怨報德,暫匿身觀變。當季布被赦授官,心想季布屢困高祖,尚能如此,若自己入見,定能顯貴。於是進都朝見。高祖聞聽,心中有數,便令傳入。及丁公趨進,伏首稱臣。高祖勃然作色,喝令殿前衛士,將丁公捆綁起來。丁公哭訴道: “陛下難道忘記彭城之事了嗎?”

高祖道: “那時你為楚將,戰場縱敵,就是對楚不忠。對主不忠之人,我留他何用?”

丁公至此,才感後悔,隻得閉目待死。

高祖今衛士將其牽出殿門,徇示軍中,並傳諭: “丁公為項王臣,不忠其主,使項王失天下的,就是此人!”

徇示過後,立斬丁公。

丁公有罪,但罪不當斬,否則項伯賣主求榮,卻得授官封侯又如何解釋?在楚漢相爭之時,劉邦對各類人才,來者不拒,且千方百計收買、拉攏對手屬下,其目的是為了戰勝對手。而今,天下已定,自己貴為天子,他就不能再允許群臣百官懷二心、謀私利,為此,他借丁公之頭,以警眾僚,如不忠誠於主,將無立足之地、存身之所。否則,剛打下的江山,又將如何生存、延續?對此,他自己說得也十分明白:朕斬丁公,為“使後為人臣無效丁公也!”

高祖已殺了公,正在宮中與左右議論此事,忽虞將軍入殿求見,說隴西戍卒婁敬有要事欲拜見皇上。高祖剛統一天下,有意攬才,便令傳進。片刻,婁敬隨虞將軍入,行過君臣大禮,起身立於一旁。高祖見他褐衣草履,但相貌不俗,便說: “聽說你從隴西而來,一路勞頓辛苦,現已正午,你先去就食,而後再來見朕。”

食畢,婁敬複見高祖。高祖問其來意,婁敬說道: “陛下定都洛陽,是要和周室比隆盛嗎?”

高祖答道: “正有此意!”

婁敬道: “陛下取天下與周室不同,周自後稷封邰(今陝西武功西南),積德累善十餘世,及到武王伐紂,滅殷而有天下。成王繼位,周公為相,乃營洛邑為都,這是因洛邑地處中州,四方諸侯進貢述職,距離均等。但有德可王,無德易亡。周公立都於此,欲令後世以德治民,不以險阻治國。及周室衰微,天下不朝,周室也無法控製。這不僅由於後世德薄,也是地勢過弱所致。

今陛下起自豐沛,占蜀漢,定三秦,與項羽戰於滎陽,大戰七十,小戰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腦塗地,父子暴骸曠野,哭聲不絕,瘡痍滿目,還要比隆盛於周室,臣卻不敢依聲附和。陛下試想,關中又是何等險固,負山帶河,四塞可守,即使倉猝有變,百萬之眾立可聚集,所以秦地素稱天府,號為雄國。為陛下計,不如移都關中,萬一山東有亂,秦地總可無恙,可謂扼喉拊背,可攻可守。”

婁敬所言,諫高祖遷都。高祖猶豫不決,遂問群臣。群臣多山東之人,不願再入關中,都說周都洛邑,傳國達數百年,而秦都關中,二世即亡,洛陽東有成皋,西有崤澠,背河向洛,其險足可固守。 群臣議論紛紛,高祖難下決心,於是去問張良。

張良本來多病,自江山一統後,就杜門不出,從道學吐納之術,曾對人說: “我家世代相韓,及韓被秦所滅,不惜萬金之資,為韓複仇,今暴秦已滅,漢室崛起,我憑三寸之舌,為帝王師,今封萬戶侯,也心足矣!從此,不問世間俗事,欲從赤鬆子遊,以了此一生。”

話雖如此,高祖有事仍要召他入朝。此時,為移都之事,他又被傳入宮中。當高祖向他講明情況後,他說: “洛陽雖有險可守,但周圍不過數百裏,且田地貧瘠,四麵受敵,不是用武之地。而關中左有崤、函,右有隴、蜀,三麵據險,一麵東臨諸侯。諸侯安定,可由河、渭運漕,西給京師;諸侯有變,可順流而下,出師運糧。這就是所謂的金城千裏,天府之國。婁敬所言,甚為有理,願陛下移都關中。”

高祖聞言,決心西都長安,下令有司加緊籌備,擇日西進。因婁敬進言有功,遂拜為郎中,號奉春君,賜姓劉氏。

數日後,車駕起程,行至櫟陽,因鹹陽宮殿被毀,隻得暫時住下,並命蕭何西入鹹陽,監修宮殿。

至此,江山一統,劉邦尊登極位,定都長安,國事初定,建起了我國曆史上第二個中央集權的封建國家——漢朝。

二、計殺韓信

楚、韓、梁、燕、趙、淮南、長沙、閩粵,是劉邦稱帝前後所分封的八個諸侯王。這八位異姓王,在劉邦奪取天下的過程中,立下了汗馬功勞,起到了重要、甚至是關鍵性的作用。江山統一了,這些諸侯王各據一方,也是構成對劉氏政權威脅的主要力量。所以,在劉邦的有生之年,與這些諸侯王的摩擦與鬥爭,就構成了西漢初年政治和軍事鬥爭的重要內容。劉邦最敏感與擔心的,就是前大將軍,現楚王韓信。

七月,高祖在棟陽宮中閑暇下來,與左右談起季布自首,丁公被斬,唯原楚大將鍾離昧至今仍無消息,令人實感可憂。正議間,忽有司來報,說燕王臧茶起兵造反。高祖聞報,拍案而起,大怒道: “臧荼本無大功,朕見他見機歸降,方使為燕王,他不知感恩,還起兵為亂,朕當親往征討。”

於是,一麵下詔繼續追捕鍾離昧,一麵部署人馬,親征臧荼。 旬日間,漢軍星夜兼程,突入燕境。臧茶正想出兵,不想漢兵已臨都城,且由高祖親自統領,一時慌了手腳,隻好兵出薊城(今北京市西南),往迎漢軍。兩軍相遇,臧荼本就膽虛,且漢軍兵馬多於燕軍數倍,再加上兵亂已久,燕地百姓厭戰情緒尤重,所以沒戰幾合,燕軍已敗,臧荼無奈,退守薊城。高祖乘勝追殺,將薊城團團圍住。 此時臧荼,外無救兵,兵民又厭戰,真是悔之不及,隻得督軍堅守,但又怎能擋得漢軍晝夜攻打。數日之後,漢軍攻破城池,臧荼被擒,唯其子臧衍微服逃脫,往北投奔了匈奴。高祖擒住臧荼,恨他有恩不報,無端造反,下令梟首示眾。不久,燕地遂平。

高祖班師返回櫟陽,欲另立燕王,心私盧綰,但又怕群臣生異,所以暗示左右,令眾官推薦。

綰與高祖同裏,又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自高祖起事,盧綰一直跟隨左右。楚漢相爭年月,盧綰為太尉,經常出入高祖臥室,從不避嫌,平時的賞賜,更是多於他人,就連丞相蕭何等人也無法相比。但因平時戰功平庸,一直未被分封,此次從征臧荼,立有戰功,高祖欲乘機封他為燕王。

群臣已知高祖之意,所以都說:太尉長安侯盧綰功最多,請立為燕王。高祖遂從眾議,並命樊啥領兵平定代地。

漢六年(前201年)十月,高祖至洛陽,在宮中接受群臣新年朝賀。高祖設宴宮中,遍請百官。宴後,有司來報,說已探明鍾離昧現匿於下邳韓信處。高祖聞訊大驚,心中又增添了一層憂慮。 高祖本就多疑,唯恐屬下對己不忠。楚漢相爭時,高祖與項羽相距於滎陽、成皋間,多次遣使慰勞留守關中的蕭何。有一鮑生曾對蕭何說: “今大王風餐露宿於戰場,反多次遣使慰問丞相,恐對丞相懷有疑心。為丞相計,莫如遣丞相親朋子孫中能戰者,悉至戰場,如此,大王疑慮可消,且會更加信任丞相。”

蕭何從其計,高祖疑慮果消。

對蕭何尚且這樣,對韓信更是如此。他曾於修武、定陶兩次奪去韓信之兵,惟恐韓信為亂。如今,又加了一個鍾離昧,令他怎能不驚,又如何不憂?

為查核此事,高祖親自派出幹吏,潛往下邳,探個究竟。 幹吏來到楚都,伏於王宮附近,正值楚王韓信出巡縣邑,車馬喧囂,前後護衛不下三五千人,更重要的,他們發現有一酷似鍾離昧者,也混於騎衛之中。於是認為韓信已有反意,忙返回洛陽,報知高祖。

高祖聞報,一麵頒下諭旨,令使臣趕往下邳,命韓信速拿鍾離昧入都,一麵與眾將商議對付韓信的辦法。

時,原楚大將鍾離昧果在韓信宮中。原來,項羽敗後,鍾離昧未敢返家,因素與韓信相善,遂往投之。信與昧同為楚人,又素有交往,見昧已窮途末路,顧念舊情,暫且留住。及接到高祖諭旨,思考良久,仍不忍心將昧獻出,於是托詞鍾離昧並未在此,將使臣遣回。 眾將聞韓信欲反,齊向高祖道: “豎子造反,願領兵往討!”

高祖聞議,默然不語,良久才道: “諸將且退,待使臣返朝再加定奪。”

數日後,使臣返回,將韓信之意報知高祖。高祖心想:“朕已探知鍾離昧確在下邳,你還巧言欺朕,看來,韓信確有反意。但韓信不似臧荼,乃智勇雙全之將,一旦處理不妥,天下將會兵戈再起。”高祖正苦思不得良策,恰巧陳平進見,高祖便問計於他。陳平道: “陛下如何得知韓信欲反?”

高祖道: “有人上書,且朕已派人探明,鍾離昧確匿於楚宮,詔令擒拿,他還拒旨不遵,巧言欺朕。”

陳平道: “諸將所議如何?”

高祖道: “都要我發兵往討。”

陳平沉思片刻,又道: “陛下現有士卒,能否勝過楚兵?”

高祖道: “難以料定。”

陳平又問: “陛下屬將,有誰比得上韓信文武兼備?”

高祖答道: “難以找出。”

陳平接著說道: “兵難勝楚,將又不及信,如發兵往討,促成戰事,恐韓信不反也要反了。而且一旦兵戍相見,勝負也難以料定。為此,發兵擊楚,不是上策!”

高祖急道: “那又如何?”

陳平想了想問道: “有人上書說信反,信自知否?”

高祖道: “時間不長,信恐不知。”

陳平思考良久,方道: “既如此,陛下可知古時天子巡狩,必會諸侯?臣聞南方有雲夢澤(今潛江縣西南),陛下可學古人出遊雲夢,遍召諸侯,會於陳地,陳與楚交境,韓信身為楚王,聞陛下無事出遊,必前往拜謁,陛下乘機伏下甲兵便可將其輕易拿擒,何需大動幹戈?”

高祖聞計大喜,連稱妙計。當即,遣使四出,說高祖出遊雲夢,詔令諸侯會集陳地。

皇詔傳至下邳,韓信半信半疑,他已兩次被高祖奪去兵符,心知高祖好疑多詐,所以格外留心。但陳楚交界,如不去拜見,既失為臣之禮,又恐生事端;如去迎謁,又怕被擒。真是左右為難,焦慮不安。屬下見此,進言道: “大王並無過失,招主猜忌,主要是因收留鍾離昧一事。如斬鍾離昧,持其首謁主,主上必喜,還有何優?”

韓信聞言有理,便喚來鍾離昧議論此事,昧聞數語,已知其意,便含怒問道: “大王慮昧在此,得罪漢帝?”

韓信點點頭。

鍾離昧又說: “漢帝不敢擊楚,是怕昧與大王相連。若捕昧獻漢,我今日死,大王便明日亡。”

說完,觀信動靜,良久,韓信仍無動於衷。鍾離昧長歎一聲,起身言道: “大王非君子,我不該投身此地!”

說完,拔劍自刎而死。

韓信見鍾離昧已死,令人割下首級,欲獻高祖。

十二月,高祖從洛陽啟程,直抵陳地,設下圈套,專等韓信。 韓信帶數騎,攜昧首,來陳拜謁高祖。高祖聞訊,傳信進見。韓信步入大帳,麵對高祖,行謁禮,獻昧首。忽聽高祖喝道: “快將韓信拿下!”

話音未落,兩旁閃出數名武士,不由分說,將韓信捆綁起來。 “我犯何罪,主上擒我?”韓信急辯道。

“有人告你謀反,所以拘你。”高祖回答。

韓信聽後,歎道: “果如人言:‘狡兔死,走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現強楚已破,我當受烹。”

說完,再也不語,心中後悔不及。

高祖見計已得逞,遂頒詔諸侯,說韓信謀反,無暇再遊雲夢,諸王不必再來。然後將韓信置於後車,返回了洛陽。

韓信被擒,高祖心安,一回到洛陽,便頒發詔令,大赦天下。時有大夫田肯進賀道: “陛下得韓信,又治秦中。秦地有山河之險,地勢雄踞,東可威懾諸侯,譬如高屋建瓴,由上向下,秦二萬甲士可當諸侯百萬之兵。還有齊地,東有琅 笽 ,即墨的富饒,南有泰山的屏障,西有黃河的製限,北有渤海的利益,周圍二千裏,也是雄踞之地,齊二萬甲士也可當諸侯二十萬人馬。此所謂東西二泰之地。陛下自都秦中,那東齊之地,若非親子親弟,不宜使王齊。”

高祖聽後,連連稱是,及田肯退下,細思肯語,含有為信求赦之意。韓信主要有三功:一是還定三秦,二是平定齊地,三是垓下滅楚。田肯話中所說東西二秦,既是講地貌,也在暗中提醒高祖不要忘掉韓信功勞。細思起來,高祖也覺韓信功大過少,若把他下獄論刑,恐滋眾議,於是下詔,將韓信降為淮陰侯。

韓信遇赦,隻得入朝謝恩。及回寓邸,心情異常鬱悶,自己本無大過,卻落到如此地步,明知為高祖多疑妒能所至,但又無辦法,悔不聽鍾離昧之功。於是托病不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