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回 空遺嗟怨(2 / 3)

二人隨小嘍羅上山,迂回曲折行至後廚。那後廚甚是闊大,蒸氣氤氳,百十來人在那裏叮叮當當揮舞菜刀做飯,旁有丫鬟、老媽子、老漢,擇菜、洗剝、燒火,觀此氣象便知山寨十分興旺。小嘍羅教將肉放下,還了錢鈔,二人便即下山。

如此數日,在此間廝混得熟了,石秀也瞧科了山寨情形。單說買肉,有的呼奴使婢,蠻橫粗野,滿口汙穢,肉錢也不認真給,今日說明日給,明日又絕口不提,言而無信;有的淳樸禮讓,言語端正,錢鈔給得爽利,對下人亦無惡聲。此為全然不同的兩撥小嘍羅。一日一個小廝討要肉錢,被一個粗漢打翻,小廝坐起身嗚嗚地哭。石秀問明原由,暗自切齒,若非為這細作勾當,絕不忍這鳥氣。

這時,一個小嘍羅走近前來,歎道:“凡事找二大王的人罷,若逢著大大王的人,多是這般光景。”石秀見他唇生髭須,有些老成,便問:“大大王怎麼說,二大王怎麼說?”那人道:“大大王盡著玩樂,也不顧甚事體,屬下頑劣。二大王仁義,有誌氣,對人多善待。”石秀若有所悟,試探著問:“兩位大王私交可好?”那人冷笑一聲:“說不得。”

即便說不得,石秀也瞧科了幾分,如此迥異秉性,怎生得處?

白勝、時遷也探明了聲息,白虎山兵力兩萬,東、西兩個山崦供出入。呼延灼依照楊雄、石秀、白勝、時遷所報,定下計策,即喚三軍將帥,發號施令:兵分三路,樊瑞率兩千馬軍,項充、李袞率三千蠻牌兵,為西路;穆弘率兩千馬軍,穆春、李忠率三千步軍,為東路。呼延灼自領五千中軍,副將韓滔、彭玘,將官楊雄、石秀守衛。張叔夜擺酒壯行,一萬五千人馬出城向東進發,匪軍早有探馬上山飛報。

白虎山上正在飲宴,樊近仁坐首席,飲得麵色酡紅,正在高談闊論,品評海州城內行院,誰最妖冶,誰擅歌舞,道來如數家珍。又講昔日如何豪邁任俠,威名遠播,為海州子弟欽羨雲雲。眾人交口稱讚附和,推杯換盞不休。徐柏不則一聲,端杯嗓茶,胡思亂想。

哨探小校奔進,見樊近仁興致正濃,不敢打擾,便對徐柏附耳低言。徐柏聽罷,頓足道:“終究來了!”隔桌叫道:“哥哥,哥哥!”連喚數聲。直待將趣處講畢,大家笑了一陣,樊近仁方才轉過臉皺眉問:“何為?”徐柏說官軍來討,舉座皆驚。樊近仁對眾笑曰:“你等臨危則懼,非丈夫也。官軍有甚奢遮,先前幾次不都打退也?我不去衝州撞府,是彼僥幸。今番卻來討晦氣!”吩咐軍師姚異和頭領徐柏、杜微提兵去迎,旋即談笑自若。

徐柏心中有話,見他正在興頭上,實是不願攪擾,勉強道:“小弟尚有事相商。愚意小弟守山,哥哥下山迎敵,如何?”樊近仁似笑非笑,側目問:“是何緣由?”

徐柏道:“小弟來此不足一年,人地生疏。哥哥則熟稔此間地形,利於作戰。此其一也;敵乃梁山舊部,有大將亦有潑皮,恐彼放開手段,教細作混入我山寨,幹那雞鳴狗盜的勾當,小弟在山中嚴防,可保後方無虞,此其二也;哥哥拒敵,小弟隨時馳援,一靜一動,可牽製官軍。此其三也。”

樊近仁將酒盞重重一頓,冷笑道:“你真不是會事的。某在山上便防不得細作、馳援不得山下?教某下山對敵,你在山中坐地,汝譏我暗昧耶?”

杜微見樊近仁動怒,解勸道:“徐柏無非為山寨著想,卻也在理。倘有不穩妥處,哥哥卓裁便是。”樊近仁轉對杜微道:“你等一介武夫,若非樊某佛眼相看,兀不知在何處流落哩!你莫不是也有怨言?”杜微討個沒趣,忍氣噤聲。遂依了樊近仁。

官軍於白虎山南十裏紮下鹿角、箭樓,安下西、中、東三座寨柵,互為犄角之勢。建寨之時,西寨多用石,東寨多用竹,故分別喚作“青石寨”、“苦竹寨”。姚異、徐柏亦各領六千軍,分別紮下西、東兩寨,西寨在北邊高埠,東寨處南邊衝要,直麵官軍。雙方皆不肯輕動,對峙了一日,未戰。

晚間小嘍羅回報,官軍青石、苦竹兩寨,不見戍卒提燈,不聞刁鬥相擊,但見士卒聚飲,酒氣順風飄來。樊近仁下山來巡視,聞報笑道:“久聞呼延灼倦於視事,以酒糊塗,果然非妄。他先前是汝寧郡都統製,落草後受招安,隻做了個海州團練,內心定懷不平,故消沉怠惰。逢著樊某,不惟膽怯,更是蹭蹬。”大笑數聲便要離去。

徐柏愕然道:“哥哥,怎生迎擊,請示下。”樊近仁昂然道:“你主張罷,恁般敵人須問我?”徐柏道:“恐彼有計,假意示弱誘我出戰。”樊近仁冷笑道:“這便是你一日不戰之緣由?惟有不戰,便永不中計。”麵帶慍色,拂袖而去。當著部屬麵,徐柏麵有赧色,轉念尋思,日間登高遠看,青石、苦竹兩寨確是不整不齊,陣勢雖大卻章法淩亂。然而呼延灼畢竟是宋江屬下馬軍五虎將之一,猶不敢小覷。思量再三,決定今晚劫寨。

徐柏處東,恐官軍東邊有備,故偏來劫西邊的青石寨。二更時分,同副將嚴玦、李玉率四千人馬,人銜枚、馬摘鈴,斜刺裏向西南疾走。行至寨前,發一聲喊,火箭如雨,射入寨柵,旋即撥開鹿角衝將進去。

寨中的官軍登時大亂,士卒從營帳衝出,身上無甲,手中無槍,亂匝匝奔走呼號。賊軍逢人便砍,廝殺了一歇,項充、李袞方率步兵殺出,執蠻牌滾進戰陣,頃刻飛刀、標槍亂飛。爭奈四處火起,救應不迭,官軍大敗。

猛可地,項充、李袞收刀不戰,執牌退後肅立,中間擁出主將樊瑞,披發跣足,立在馬上,左手挽定流星銅錘,右手仗著混世魔王寶劍,口中念念有詞,喊一聲:“疾!”頓時起風。徐柏驚道:“這廝會妖法!”但見風雖起,卻未飛沙走石,月色依然明亮。樊瑞掣出一張符,猛念咒語,不應。換符再念,還不應。樊瑞額頭出汗,麵現驚慌,慌忙從懷中掏出一撂紙符,急吼吼以手蘸唾“嘩嘩”翻找,官軍兵卒麵麵相覷。徐柏啞然失笑:“恁地蠢戇,不敗等甚?”揮軍再殺。官軍各顧性命,棄寨四散奔逃。

徐柏占了寨柵,點視糧草、軍械,遣將各處把守,著人回山報信。

天亮時,樊近仁遣小校來傳令,教副將嚴玦、李玉往西寨相助主將杜微,卻未提半個“賞”字。徐柏驚問:“軍師姚異在西寨,為何還要二將前往?”小校答:“軍師要上山議事,主將杜微留守,故著人輔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