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禦醫不必覺得拘束。”皇貴妃輕輕一句釋緩的話,讓我忍不住在心中噗嗤一笑,我看見韓冬青原本就僵硬的臉龐更加緊繃了。皇貴妃繼續輕盈地說到,“本宮今日不慎摔了一隻茶碗,割傷了手,所以召韓禦醫前來診治。”
韓冬青聞言立刻起身說到,“既是如此,還請娘娘著行醫女官前來診治。”
“韓冬青,你敢拒診?”小順子又拿起架勢來。
韓冬青略露緊張,但仍不卑不亢地說,“微臣不敢,隻是微臣主修內症,肌體之傷,各宮主子通常都是傳召薛禦醫診治,且娘娘與微臣男女有別,按宮規,即便由微臣搭脈主診,傷口的清理和包紮,也要由行醫女官來操持。”
“就不能為本宮破一次例嗎?”皇貴妃的口吻有些怪異,我感覺那是一個陷阱。
韓冬青猶猶豫豫地說,“除非有特殊的理由……”
“什麼是特殊的理由?”皇貴妃突然刁鑽起來,毫不留情地打斷韓冬青的話,“先帝的傷口有毒,還是謐妃的腹中有喜?”
話音未落,韓冬青臉色驟變,雖刻意緊閉雙唇一言不發,腳下卻已搖搖不穩,碾得碎瓷片發出噝噝的聲響。
皇貴妃的聲音接著從帳內源源不斷而來,“先帝是被雲台的斷木所傷,傷口之毒按理因來自斷木,可誰又知道先帝會登雲台,誰又知道先帝會被哪一處斷木所傷,毒不害人卻使傷口無法愈合,這肯定是有人順水推舟事後下毒,而且還是懂醫道懂藥理之人!”
皇貴妃尖銳的質疑之辭終於讓韓冬青難以繼續保持沉默。他抬頭狂呼而出,“娘娘,微臣隻是受太後傳召替先帝診治……”
“本宮不需要你作任何解釋,”皇貴妃果斷地打斷韓冬青的話,“但本宮要讓你認清自己所處的局勢,皇貴妃繼續說著,“先帝所受之傷,乃屬肌體之傷,你主修內症,資曆又最淺,卻第一個破解疑難,鋒芒畢露之時你至太醫院的諸位前輩於何地?縱然他們不恨你,他們又怎能不疑你?下毒弑君可是滅族大罪,太後懸而未決,密而不查,無非是因為牽連太廣,罪證難尋,但若真要讓太醫院來擔這個罪名,棄駒保帥是免不了的,你說到時候,誰最可能成為那個可憐的替罪羔羊呢?”
“啊?”韓冬青頓時麵色蒼白,雙腿打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緊接著哢嚓一聲響,韓冬青發出艱難而短促的呻吟聲,我看見他的膝蓋底下透出隱隱的血色,很可能是紮在了碎瓷片上,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開始往外冒,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疼痛。
皇貴妃掀起簾帳,起身走到韓冬青麵前,“如今本宮暫代皇後之職,先帝中毒一事,隻要本宮想查,就一定會有結果。”韓冬青身體很厲害地抖了一下,皇貴妃看在眼裏,嘴角微微露出笑意,“不過,本宮也不是非查不可的,畢竟逝者已矣,真相大白也無法改變眼前的事實,而且誰能保證真相一定能大白呢?”韓冬青的臉色略有緩和,太子妃偷偷一笑,繼續說到,“不過,本宮隻是暫代皇後之職,日後皇上冊封了新的皇後,是不是會舊事重提,舊案重查,本宮就管不著,也管不了了。”
韓冬青顫巍巍地抬起頭說,“難道皇上不打算冊封娘娘為後嗎?”
皇貴妃的眼神突然犀利起來,“皇上心裏有更合適的人選,等到今年的中秋一過就會正式冊封,不過,這個人並不是謐妃。”
韓冬青的眼睛猛睜了一下,“等到中秋……中秋……”韓冬青喉嚨裏發出含糊的聲音,突然,他張大嘴巴,露出恍然大悟後不可思議的眼神,“難道……難道新皇後是……”
“新皇後是個厲害的角色,”皇貴妃不讓韓冬青把那個人說出來,而是露著奸邪的笑意說,“說句大不敬的話,這皇家父子的眼光也難免有撞上的時候,先帝駕崩後,得到好處最多的人,除了太子,就是她了。”皇貴妃這話說得我心裏一動,仔細一琢磨,竟發現事實還真是如此。不知韓冬青聽了這話,會不會跟我一樣,萌發出那個大膽的念頭。但我想皇貴妃故意說這番話給韓冬青聽,就是要讓他去懷疑和害怕的吧。
果然韓冬青頓時瞪大眼睛,惶恐不安地說,“娘娘的意思……娘娘的意思是……”
“本宮沒什麼意思,隻是說出事實而以,”皇貴妃走回床榻邊坐下,伸出受傷的手到韓冬青眼前,“韓禦醫,你還沒回答本宮的問題,你可以為本宮破一次例嗎?”
韓冬青絕望地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身體哆嗦了一陣,然後一咬牙穩住心神,站起身走到皇貴妃身邊,坐在我早已預備好的圓椅上,伸手慢慢解開我包在皇貴妃手上的帕子。
皇貴妃笑了,視線望向透著陽光的窗戶,陰霾被慢慢驅散,溫暖的光一點一點鋪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