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斷(1 / 3)

黃昏,日下,微泛紅光的天略帶些許傷感,殘色隱去,像是帶盡了往日的悲涼。的確,此時的日,此刻的人,亦或是風,都早已不複過往。

“當初為什麼不告而別,而現在,又為什麼出現?”銀白色的長發宛若雪線,飽盡滄桑。魁梧的身軀屹立在高山之上,並肩,目睹末日的憂愁。

“離去,並不是訣別,隻是為了變得更強。”十七歲,卻並沒有應有意氣,徒留對塵世一如既往的凝望。

“嗬,兩年了,你倒是沒變...”男子冷眸回轉,冷峻白皙的少年依舊,至少也相處了三年,竟還是捉摸不透,這樣的他,到底承受了多少痛楚,才會有如此之深的恨......

“則...”輕歎一聲,“或許當初你的離去是你變強的理由,那麼,目的,又何在?”他頓了頓,“你是陰陽家少主,卻又加入墨家,如此費盡心思的接近他,卻又隻是按兵不動。你到底在等待什麼?”

是啊,等待什麼?明明恨他,九年了,自己一直想問一句為什麼?但如若隻是一句回答,又何必苦苦等待?

左臂的黑巾緊係,那永恒誓言的見證。九年了,血染青巾,隻為了誓言的不違!既不違,又何必再等待?!

“莊哥,你不要插手。”咽喉滾動,生硬,也青澀。

我並不曉得我到底是誰,隻是,他們喚我為“千瀧”。

我似乎忘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每個夜晚,模糊的碎片以噩夢的形式折磨著我。記憶裏,有兩個少年,他們笑得很開心,向我招手,還不停著說著什麼。

棱角劃破指尖,鮮紅的血滴升泛其上,櫻紗遮麵,一個十二歲的少女坐在榻上,麵前的奇怪的八角棱盒不停地轉動,勾勒出一道道綺麗的弧線。櫻紅發下,雙眸閃動著一絲絲蒼涼,無助的,迷茫的目光倒映在血珠上。粉蝶跌落,又奮力地,一起一伏,飛向夢窗,它似乎向往著月光下的光芒。小步跟上,終於站在了淨月的微光下,沒有星辰,這是一輪殘缺了的暗月。

轉眸,院園的岩石斜腰上,月光灑落在他英挺的鼻梁上,修長挺拔的身軀於石上靜躺,右膝微彎,以臂為枕,紫黑色的發絲散發著那淡淡的酒香。他閉了雙目,在月下獨攬。

“回去。”依舊閉目,潤唇微啟,帶有一絲寒日的冰涼。

眸裏劃過一絲失望,她抬起頭,紗下的雙唇微顫,卻又緊抿,轉身,回眸,他的俊顏銘刻心上。隻是,太過悲涼,太過孤獨,他的路,他的道,何去何從?

微啟眼眸,月光下刺,他青眉微皺,卻是隻靜靜地,享受殘光。

他和捉走月兒的壞女人是一夥兒的!!!天明的怒吼在耳畔回蕩。

千瀧。燕國太子丹的女兒,燕月,便是千瀧嚒......

儒家。小聖賢莊。

“這便是小聖賢莊了,各位可暫且住下,待外麵風聲好些,再作打算。”橋下流水緩湍,麗日下的莊園僻靜而莊重,一位估摸二十來歲的男子雅立,秀發僅由一條紫色綢條係起,煥發著“治國平天下”的書生之氣。

“儒家出手相助,墨家定會銘記於心,隻是勞煩貴莊了。”漸離執手抵拳,恭敬地向那年輕男子鞠了一躬,表示謝意。

“先生無需多禮。儒家以仁愛治天下,如今秦統一六國,諸子百家先後出麵。墨家的兼愛,非攻,與儒家並無太大差異,既是同道,當全力相助。”男子背手而立,俊美的臉龐迎合麗日,眸峰微移,看向橋邊那閉目而依靠在柱旁的紫發少年。明明是麗日,何況是朝氣蓬勃的小聖賢莊,可為何此人的氣息全然與外界相隔?

“竟然如此,我代墨家各位在此多謝子房。”漸離又道,“久聞儒家小聖賢莊子房盛名,今日一見,先生不愧為賢莊三師公。”

“哈哈...”子房笑了笑,“墨家各位能光臨寒莊,當是我張良的福氣,若是有什麼需要。但請開口。”他看向兩位少年,一個是身經百戰的項氏少主,一個是頗具稚氣的淘氣少年。“另外,為了掩人耳目,我會將天明和少羽收為儒家弟子,這樣一來,即使遭到懷疑,也可有機會脫身。”

“啊?要學習??不要啊!!!”天明抱頭哭叫。

“一切全聽先生安排。”少羽拍打比自己矮一截的天明,仰頭大笑。

“那少羽便更名為子羽,天明既是子明,如此,可好?”子房不由一笑。

月近高空,莊內如麗日下寧靜,不過少了些朝氣。

木劍被黑布緊裹,即使是安寧的月下,也不會收斂的劍息,這便是劍客。兩縷黑發垂在額邊,持劍漫步在林間,月下的身影若隱若現,宛若枯葉的敗落一般的,憂愁,孤寂。閉目,傲立於落葉之間,夜裏的有種孤寂的落寞,眼瞼顫動著,心底遠處少年仇恨的雙眸,那個墜落的身影於深處隱現,許久,袖下緊握的雙拳無力地低垂,背負了九年的罪與罰,終究無法釋懷......

葉轉散落,月匿雲底,憤然睜眼,抬頭,正對上那雙黑夜的血眸。依舊一席黑衣,逆風傲立於孤梢之上,散亂的衣帶輕揚,紫發雖被護額反係,終抵不過寒風逆襲,任風飄揚。他冷峻的容顏略顯些憂愁,一縷紫發吹散額邊,右手反握腰後的黑色刀鞘,緩緩地,漆黑的刀刃自下而出,倒映殘月的冷光,葉片飄落在刃間,頃刻間化為兩半,右臂斜伸,漸彎的刀身在刃峰處停歇,冰冷的劍息於林間繚繞。許久,黑刃回轉,刀柄抵住左肩,恰在青巾處,細長的刃身有著嗜血的喑啞。

雲逝,月輕掩而現,冷眸逆轉,少年縱身躍下,劍息劃破寧寂,黑刀反落,男子震驚,急速閃身,刀鋒劃過碎發,回身,刀刃迎上,反身躍起,刃身於肩臂擦過,男子緊鎖眉宇,木劍迎上,破開利刃。黑刀泛起絲絲黑色氣息,血眸裏閃過無盡悲涼,他並未對方暫歇的機會,又是葉落,下一個瞬間,卻是到刀劍相觸。這樣的刀法,速度與劍息毫不遜色於自己,但這無盡的殺氣與憤恨.....他的每一式,都毫不留情,都是致命的傷害。木劍微震,回劍,提升內力,又急速迎擊少年。木劍終歸是木劍,怎能與秋水抗衡?赤瞳一怔,一尺之間,正對上劍聖退卻的目光。

“蒼征·十式!”萬物頃刻間凝結,赤黑的刀息逆流而上,空氣恍惚間似乎被刀刃劃破,震動了未落的枯葉。

月現雲散,黑刀倒收腰後,少年背身而立,舉目正視蒼穹,左臂的青巾有些滑落,他卻並未在意,紫發垂在肩頭,他定定地站在原地,回轉的亂葉飄在他微露的胸脯上,孤獨的身影有些失落,讓人不覺觸心。

沒有任何言語,許久,方消失在了黑夜的盡頭......

周圍被一層寒冰凍結,易水寒回蕩著被強烈撞擊後的回響,男子望著冰下麻木的右手,皺下了青眉,“蓋先生?”身旁的男子定了許久,才恍過神來,青眸中劃過難以言喻的蒼涼,終於抬手拭去臉頰處細刀口的血滴,“我沒事,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恐怕蓋某流的不隻是這一滴血。”他看向少年消失的方向,“他,很強。”

“嗯,若不是他未用全力,怕是難以阻擋。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初巨子同意他加入墨家了,這樣的人,為敵,太過可怕!”漸離收回劍刃,“他的殺氣太重,他的刀法...也與普通刀術不同.....,."

蓋聶抬頭,月又隱匿在了雲底,他輕道,“逆刀流。”

“逆刀流?”

“不錯。他的刀,異於常人,他的劍息也與我們相背,也就是懺逆了方向。他的道,背逆塵世......”眉目緊鎖,心中竟泛起一陣冷波。

夜已深,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陰暗,而月已退去,徒留雨滴醉落在深夜裏。血滴從那墨黑的刀刃滑落在積水之中,扶起刀刃,竟沒有一絲殘血,望著血滴在水中回蕩,卻始終融不到那個世界裏去。“滴!滴!”刺骨的水聲回蕩心房,刀刃下的手掌赤血滑落,兩種截然不同的液體交彙,融為了一體,這是它們在這個世界成為彼此唯一不可替代的見證。利刃鑽入草地,水波微蕩,雨已打濕了眼眶,順著頸間流淌,這道身影是雨的悲涼。

被打濕了的林葉盤旋,為少年在雨中撐起了一層保護。她緩步走近,卻隻是站在他的身後,雨中交彙的血滴,以及少年手掌的刀痕,則,你到底在固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