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1 / 3)

無“度”不丈夫

章智明

“無毒不丈夫”,是一句在社會上流傳頗廣的諺語。切勿小看這五個字,有不少人把它奉為處世信條哩!

每每聽到這句諺語時,我心中不免納悶:毒,難道真是做丈夫者之標準嗎?不久前,看到一份資料,方使我茅塞頓開。那位有心人曾對“無毒不丈夫”做了潛心研究。查《辭海》,發現關於“丈夫”的四條釋文中,並無“凡丈夫皆毒”或“做丈夫者必毒”的說法。再細細探究,發現“無毒不丈夫”是個以訛傳訛的偽諺。這個諺語的正品是由兩句話組成,“叫無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意為心胸狹窄、缺乏度量的人,不配做心胸廣闊、度量如海的丈夫和君子。而這裏說的丈夫,不是僅指“女子的配偶”,而是指有卓識、有遠見、有氣魄、有度量的“大丈夫”。馬臻《前結交行》中“君看全盡失顏色,壯士灰心不丈夫”,即是此意。

真要感謝那位有心人。他為一條好端端的諺語在數千年中蒙受的“不白之冤”,平了反。據說,諸如此類的以訛傳訛的偽諺,還真有一些呢。比方說,“天要落雨,糧要解營”,被訛傳為“天要落雨,娘要嫁人”;“男人屬匠,出門勿要帶飯糧”,被訛傳為“男子屬羊,出門勿要帶飯糧”;“籬笆不打灶”,被訛傳為“二(月)八(月)不打灶”。等等,等等。

真是由“同音之誤”,致使不少好端端的諺語,一下由褒而貶!

廓清諺語在輾轉流傳中的失誤,民俗學家、語言學家可以進行更廣泛的探索,鄙人想在這裏發表的陋見乃是:既然做丈夫與君子者要講“度量”,那麼,該如何使之付諸實施,多一點“度”,少一點“毒”呢?

生活中沒有度量的丈夫與君子,並不少見。著名漫畫家方成的《武大郎開店》,在老百姓中激起不少的反響。究其原因,大概就是握有一定權力的“武大郎”,無卓識,無遠見,無氣魄,有“毒”(亦為“妒”)無“度”,叫人惱怒透了。

奉“無毒(妒)不丈夫”的處世信條,其危害不僅是毀了自己,毀了人才,更要緊的是,它汙染了政治生活中的純潔空氣。記得英國著名曆史學家和作家帕金森在《官場病》一書中,曾專門抨擊了這麼一種現象,到處可以見到那麼一些單位,行政部門也好,商業或學術研究部門也好,那兒的上層領導無精打采,中層隻顧鉤心鬥角,下層呢,心灰意懶,成天混日子。整個單位不圖上進,一事無成。帕金森名之曰:“因嫉怠等死症”。究其病源,帕金森的診斷是:那裏的上層領導,總是排斥一切能力比他強的人,也總是反對任命或是提升任何在將來可能勝過他的人。於是乎,“如果說一把手是二流水平的,他會想辦法讓那些直接歸他領導的下屬是三流水平,而三流水平的人會想辦法找來四流的下級。要不了多久,他們就要展開一次比愚蠢的競賽,大家都裝得比自己實際更無頭腦”。由“無毒(妒)不丈夫”而促成的“比愚蠢競賽”,其禍害是不言自明的。由此想到,要杜絕“因嫉怠等死症”,療法也許不少。但變“無毒(妒)不丈夫”為“無毒不丈夫”,這藥方不可不用。“宰相肚裏好撐船”,似乎仍應為現代領導者所銘記於心。具體說來,一是對才能比自己高的人才,要講度量,戰勝楚霸王的劉邦說的好:“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餉饋,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眾,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可見,他之所以能奠基漢室,有用才之氣度,實在太重要了。二是對曾反對過自己或意見並不一致的人才,也要講度量。囿於個人恩怨,不是以德報怨,而是以怨報怨,到頭來隻能是自己威信掃地。被人稱為“大事不糊塗”的呂端,在別人得罪他時,隻是說:“吾直道而行,無所愧畏,風波之言不足慮也。”此種“寬厚多恕”,誠乃“度量大”也!三是能用“度外之人”,亦即能使用跟自己疏遠的人。北宋沈括在《夢溪筆談》中,曾引用範仲淹稱讚諸葛亮的話說:“史稱諸葛亮能用度外之人。用人者莫不欲盡天下之才,常患近己之好惡而不自知也。能用度外之人,然後能周天下事。”這個見解可謂鞭辟入裏。我以為,此其三者乃檢驗“君子”、“小人”之分界線也!

人才隻有在沒有後顧之憂的情況下,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如果他老是擔心領導給他穿小鞋,擔心身後有人在暗中計賬,要橫著身子戰鬥,所謂“才盡其用”,就是一句空言。“恐整病”一蔓延,結果大不妙矣。由此觀之,“毒”不可有,“度”不可無———“無‘度’不丈夫也”。

學術與良心

———兼論郭沫若晚年的心境

鄢烈山

《文論報》的《話說名家與大家》,有幾個大問號橫亙在胸,不能不擺出來說一說。

誠然,剝離了曆史背景,割裂郭沫若一生的功過成敗,以攻擊和嘲笑他為時髦,是輕薄與膚淺。陳先生也不諱言郭沫若晚年曾根據毛澤東的意思寫文章,毛澤東稱讚曹操,郭就替曹操辯解,毛澤東說喜愛李白的詩,郭就寫《李白與杜甫》,違心地揚李貶杜,“顯然有迎合毛澤東之意”。陳先生驚世駭俗的高論在於:“郭沫若這樣做,也許對不起學術,卻對得起他自己的良心!”因為“他並非阿諛逢迎,而是報(毛澤東)知遇之恩”。依陳先生之見,學術與良心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回事?做學術勿需憑良心,良心不包括學術良心?

然而,自古以來中外文化人都是看重學術良心的。作為一個文化人、學術研究者,學術良心即他的社會良心,也是他全部人格價值的基點。如果不敢追求真知、堅持真理,甚至曲學阿世,不惜指鹿為馬,他就喪失了起碼的學術精神,既對不起學術,又怎談得上無愧無怍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當布魯諾被縛在羅馬鮮花廣場的火刑柱上時,他仍堅持說是地球繞太陽轉動,他對得起學術,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反之,如果他屈服於教皇的恩威,他能宣稱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而隻是對不起“學術”嗎?當馬寅初的人口論被欽定為舉國共討之的靶子時,他正是為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才沒有放棄學術觀點“低頭認罪”,去迎合“人多好辦事”的最高指示。他們的學術也許會成為一加一等於二的常識,但他們敢於堅持真理的人格(良心)將閃射永恒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