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陽光刺目而醒來。
看著頭頂陌生的帳麵,腦中有一瞬空白。繼而,前塵襲卷,將她一股腦打入凡間,直麵昨夜種種。睜了眸、結了舌,紅雲滿麵恨不能睡上一世!
偷偷動了下身子,預著頭頂響一陣悶笑,或觸到一堵肉牆。誰知,毫無反應。大了膽子,把頭一抬,鬆口氣--身邊無人,床是空的。
看陽光的燦爛程度,時候一定不早了,他向來勤政,應該是一早趕回宮裏早朝。拍拍胸口,還好還好,如果他在這裏,她不給羞死才怪!而且,正好讓她有時間想想以後如何自處。--昨夜太過突然,奪去她的神思,竟把最不該說的話也說出了口,以後,以後怎麼麵對他呢?
又大著膽子看一眼淩亂不堪的床,腦子轟一下炸了,天!這個樣子,教結兒絡兒看到會怎麼想!大急之下是大亂,忙七手八腳要去整理。剛揚起被子,便看到床褥上一片觸目驚心的紅。“啊!”殺了她吧!難道還得她就地挖個洞把這個埋了?
一時手足無力,又不敢喚人進來梳洗,隻好坐在床沿哭笑不得。眼見陽光越來越燦爛,這樣幹坐也不是辦法,把心一橫打算喚人。念頭剛動,結兒絡兒已經在敲門:“主子,主子醒沒?”
小小嗯一聲,一顆心吊到了嗓子裏。結兒絡兒進來,一看她樣子,再看床的樣子,有誌一同把眼睛瞪的銅鈴大、異口同聲驚呼或者說厲喝:“主子!”
天哪!不要見人了!
金玉幾乎要把頭低到膝蓋上,有隻言片字虛弱逸出:“昨...晚皇...上...”
“啊?”信息尚在處理中。
“哦--”信息已被消化。
於是就見,結兒絡兒喜上眉梢、眉開眼笑、笑意盈盈動成一陣風。都很“體貼”的不發一語,卻很沒“良心”的眉來眼去,讓金玉臉上一直紅雲滾滾,翻江倒海。
好容易沐浴淨身,在心裏築好堵牆,在臉上撲了餅一般厚的白粉,金玉才算直起腰杆,拿回點做主子的氣勢:“好了,走吧。”
“是--”一個是,拖得比唱戲還抑揚頓挫。含滿眉滿眼的笑,替金玉開門。
門一開,陽光撲麵,一人逆光而立。
沉穩如山,風關靈。
風關靈是姬燁最親近的侍衛,可說形影不離,現在他站在這裏,那--。金玉略驚:“皇上呢?”
“給皇後娘娘請安。”風關靈單膝跪地,雙眼與金玉對視。那裏麵,似有一些沉痛的惋惜。
金玉莫名心驚:“皇上呢!”
略有猶豫,風關靈垂頭。她的喜悅如此張揚,讓他如何啟口?卻,不得不啟口。“回娘娘話,娘娘不在時,明星國大舉來犯,邊關戰事告急,接連吃了幾個敗仗。皇上為了鼓舞士氣,決定親自掛帥,支援邊關將士。十萬大軍已經在城外紮營三天,皇上隻等見娘娘一麵,就即刻奔赴前線。”咬牙,繼續:“半個時辰前,大軍已經啟程!”
一步。
兩步。
三步。
一陣清晰的暈眩,教她連退三步。
天地失色,萬物繃裂。
昨夜朦朧間聽到的那一句話突然字字彰顯:弱兒,答應我,這一去我無論生死,你都要好好活著。
一種尖銳的痛從胸口開始,點點滴滴滲向四肢百骸。啊,親自掛帥,奔赴邊關。他用一個晚上,讓她付出一世感情,然後要她不論他的生死,好好活著。這算什麼?這就是他對她的愛嗎?讓她一人待在冰冷的後宮母儀天下、尊貴無雙,然後等到他戰死的噩耗,撕心裂肺;或者等到他凱旋的捷報,在眾妃中獨得青睞?笑,他怎麼可以怎麼能夠,在她發現自己離不開他後,以一句話,以他的獨斷,丟下她,讓她一個人“好好活著”!
淚,靜靜落下。昨夜今晨,由淚貫穿。燁,若論狠心,我怎麼比得上你呢?不過,我不是你的皇後,這一生,我是你的弱兒!父皇說的,要有膽量,皇兄說的,要有勇氣!既然在皇宮中不能放肆做你弱兒,那麼,我們沙場見吧!一絲笑意,於淚中綻放,眸中,有了某種堅定。金玉定定看著風關靈,恍若平靜無波:“請帶路,我要趕上大軍。”一左一右,結兒絡兒抓住她的手臂:“主子!”
“娘娘不可!”風關靈大駭抬頭,惶急道:“皇上去的是兩國戰場,凶險萬分,娘娘怎麼可以去?皇上就是擔心娘娘安危,才會留卑職保護娘娘,請娘娘三思!”
“不肯帶路嗎?無防。”金玉笑得恬淡,目光越過風關靈,自有一種天成的篤定:“我自己去!”
“去”字一出,身形已動。無法形容這種快速,結兒絡兒隻覺微風拂麵,尚來不及吃驚,金玉的身子早在視線之外。她們從不知道,主子有這種驚人的本領。而風關靈在初初一失神之後,身隨影動,企圖截住金玉。
可是遲了。
大門外,有風關靈帶來的幾個侍衛。侍衛們聚在一旁閑聊,幾匹馬兒悠然吃草。金玉身形如風,扣、蹬、躍、坐,馬繩在握、左腳踏上馬踏、右腳後展躍上馬背、坐上馬鞍,一氣嗬成,寬大飄逸的裙裾翻飛如秋日最後一隻蝴蝶,因決裂而肆意,驚豔無雙。兩腿一夾,馬兒長嘶一聲,前蹄淩空,下一刻,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