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搖銀海,寒窗點雪。冬夜,你坐在農家的火爐旁,喝那罐裏倒出來的滾燙的濃茶,儼然在飲一杯紅葡萄酒。聊著、侃著,主人會變著花樣。衝一碗糯米甜酒。就著自製的麻花、薯片、苞米花敬你;或就著塘火燒糍粑,當塘火把糍粑陽麵烤焦,逐漸鼓起來時,那意味,是城裏人不能享受的,那不僅是飲食,而且是一種樂趣。
喜慶敬茶,是另一番風味。品茶,則是你的口福了。
在雙溪,有人生了小孩,近親鄉鄰自是一喜。你便會喝到一碗甜甜的紅糖茶,裏麵滾動著三個剝了殼的白生生的熟雞蛋。要是恰逢孩子出世當天你是第一個做客,那糖茶碗裏的雞蛋會更多,而你就是新生兒的“逢生幹爹”或“幹媽”了。
如果恰逢主人家有新婚之喜,那茶道便更加講究。由新郎、新娘端著茶盆,向長輩、親戚篩茶。即使新娘子再靦腆,也得按輩份尊稱一聲某公某伯某舅某姨,恭恭敬敬地獻上一杯茶。
最精彩的要數鬧洞房時的吃抬茶。當新郎新娘抬著茶盆送到您坐前,親熱地道一聲:“請吃茶”,您應付的是“四言八句”的“讚茶”祝語。新娘根據客人的讚語決定上茶的種類。如客人讚一句“早生貴子”,則新娘子篩的就是紅棗茶。
茶在當地民俗中,溫馨、香遠、清新而雅潔。流傳過“無茶不成婚”約定:即訂親“下茶”,結婚“定茶”,洞房“合茶”。男子定婚後,須在春節、端午、中秋節向女方饋贈茶葉等物,俗稱“送茶”。而新媳婦在大年初一、端午節、父母壽辰時,都要恭恭敬敬地向長輩敬蛋茶,此習俗沿用至今。
臨溪而建的小鎮,生出幾座茶樓,老人們談天論地,博古論今,自然是一種樂趣。不知誰借用一古聯:“為名忙,為利忙,忙裏偷閑,且喝一杯茶去;勞心苦,勞力苦,苦中作樂,再倒一杯酒來。”雅俗共賞,自然貼切。小鎮便又多了一道絢麗的茶文化風景。
沿溪而行,溪兩岸柳樹,被春風剪得絲絲條條,如藤漫垂,活似少女的披肩秀發,蓬蓬鬆鬆,清清爽爽。田野開遍了油菜花,香氣襲人,與綠柳相映成趣。微風吹過,輕挪款擺,顯得那樣文雅、端莊和嫵媚。如細看柳枝,那芽苞點點,如蟹眼惺忪,似米粒吐白,便進入唐代楊巨源“詩家清景在新春,綠樹才黃半未勻”的意境了。
柳是報春的信使,春來柳先知。“春風勾起垂楊柳”的萬條綠絲,“湍湍亂撲行人麵”的楊花飛絮,“無心插柳柳成行”的頑強生命力,都給人們無窮的遐想與啟迪。
雙溪柳乖巧,和風起舞中,便生出許多活生生的故事來。
記憶中的雙溪一灣碧玉,一清見底。被溪水戲弄的鵝卵石,錯落有致地散落水底。河蟹、河蝦便在其間穿來舞去;小魚兒或成群結隊,或標新立異,陽光下,煞是可愛。當夏天熱烈地走來,便有農家小孩三五成群,脫得精光,躍入水中,那小河也就被小把戲撩得癢癢的,無處躲藏。
清晨,當東方太陽光顧雙溪河邊,兩岸便有了送不走的棒槌聲,雙溪頓時漲了精神。
精使棒槌的人大都是婦人。她們先是把抹了肥皂搓揉過的衣物丟進河裏抖開甩勻,接著提起來甩在青石板上,掄起棒槌使勁捶搗。“咚、咚、咚!”落點準確,那聲音清脆,若是在河道拐彎處,那搗棒的聲音便立刻有了回音。三、五下後,另一隻手伸出立即翻麵,但棒槌的節奏不會因此而減弱,這些嫻熟的技巧便出自於我稱為奶奶、母親、大嬸、大姨、阿姐的婦人們。
黃花閨女往往留下一串故事。要不棒槌捶在岩板上,要不就捶破了自己的手指頭。這時近處的柳叢裏,便傳來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原來尾隨的還有一群俊後生。他們想幫忙,礙於大嬸大媽的群槍舌劍,隻好悄悄地賴在樹叢裏,看人家姑娘家洗衣。一旦有姑娘“哎喲”聲傳來,那定是有人走了神,便有大膽地送過歌來:“姑娘洗衣心想郎,棒棒敲在手指上,夜半醒來手指痛,隻怨棒槌不怨郎……”
瞬時河沿沸騰起來,嬉笑聲、責罵聲、搗棒聲響成一片,熱鬧了那幫大媽大嬸們,可憐那姑娘,羞得如同三月的桃花,紅暈便打落在河裏,點燃了滿河金波。
歲月在棒槌聲中流逝。如今使棒槌的,不再全是女人。你會看到成雙成對的小兩口,那使棒槌的換成了後生家。那後生一邊捶衣一邊望著自己的新媳婦,臉上掛著微笑,幾乎要把新姑娘(雙溪稱新媳婦為新姑娘)望出水來。那新姑娘被望得不好意思了,就會撒嬌似的嗔怪幾句。若是被旁人聽去了,那場麵又就開鍋。
雙溪人洗衣,總離不開棒槌。盡管歲月在棒槌聲中流逝,小鎮在棒槌聲中變遷,甚至當洗衣機進入尋常百姓家,雙溪河兩岸仍排滿了幸福的搗衣人。
我眼前的雙溪,這時就是一支活潑瀟灑的進行曲,隱約聽見一股青春活力在奔流。
(三)
從年邁長者飽經蒼桑的白發間飄去的童話,喂飽了河兩岸生生不息的雙溪人。
雙溪人敢幻想,於是點撥間這裏便成了湘北最大的農貿市場了。一時商賈雲集,經久不衰。便有湘南衡陽、長沙、瀏陽、安鄉等地的牛、羊、豬販;湘西張家界、沅陵、芷江等地的油桐客,湖北沙市、荊州等地來的鹽商,都相中了這塊寶地,或長途販運,或安營紮寨。近處的常德、沙市、荊州、益陽、張家界,邊沿的長沙、廣州、深圳、武漢、重慶、上海、餐桌上便有了雙溪地方農副產品。一時雙溪山羊、大種雞、黑豬、柑橘、茶葉便聲名鵲起。我有一童年朋友,忙時載田,閑時做生意,居然用火車皮把雙溪碰柑、蜜橘、甜橙銷到了東北沈陽。就連我姊妹中不太起眼的小弟,也把花木生意做到了中南大都市——武漢。致富的政策使農民展開了飛翔地翅膀,雙溪人的思維,便在黨的懷抱中發揮到了淋漓盡致。
雙溪人趕集,是湘北的一大風景。天剛放亮,便有桃源、石門、臨澧、慈利、澧縣五縣的居民,或肩挑背馱、或車載馬拉,或成群結伴,紛紛湧入小鎮,更有沿省道遠來的商人,早把大貨車停靠到了最佳位置。不出二個時辰,便有近3-5萬的人流湧入雙溪,小填便開了鍋。品字形的三條大街,瞬時被壓得透不過氣來,雙溪便盈滿了歡樂的倒影。
雙溪墟場始於何時,筆者一時來不及考證,明朝民間享有小江南美譽,成為湘北最大的物資集散地。即使物質文明飛速發展到今天,它在湘北農貿農場中,仍獨占鼇頭。付家育餘家堰塘修整時發現的新石器的石斧、石刀、石鋤,崗陵二磚廠出土的殷代的青銅劍,並不比中國三大古文化發源地遜色。
在市場占有一席之地的牛行,是雙溪墟場最早最火爆的行市之一。它與之後興起的羊行、禽蛋行、米行、果品行,稱為雙溪市場的五大支柱特色農牧業銷售行市。
每逢場期。當晨光曦微,便有附近五縣市的百餘名牛經紀人進入角色。農人通常把需交易的耕牛早早牽進場內,候在那裏,等候交易。天放亮,經紀人便會展開工作。這時的經紀人便會八麵玲瓏,在人群中穿梭,先用行語對牛向賣方發出讚語:“你看這牛,鞭子尾,案板背,臀肥胸窄,鳥眼黑蹄,一等一的好牛。”又如“眼如銅鈴,耕田有神。鼓眼暴睛鼻子空,不試犁耙也放心。”賣方往往在經紀人的讚語中成交。經紀人會適時一亮嗓子:“好嘞!”那聲音婉轉悠揚,經紀人便進入下一個角色。牛行日交易量高峰期達到上千頭。
羊行是近5年發展形成的,但它發展的速度與規模,卻令人刮目相看,它是雙溪農民走上小康道路的一個大手筆。起先隻是一些村民把自家飼養的山羊牽到墟場進行交易,由於雙溪山地羊味美鮮嫩,一下就被城裏人相中了。接著便有單車馱、人趕的小販往來於鄉間,做著一頭羊賺十幾元的小本生意。
市場的魅力是巨大的,十三屆三中全會精神拂醒的農村,市場的潛力不可估量。坐在我麵前的這個憨厚的青年農民叫魏國輝,18年前開始個體販羊。他是靠一部單車起家,每次馱3-4隻羊,往返200餘裏做起,在市場摸爬滾打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去年年銷山羊達10萬隻,營業額突破2000萬元。他把生意做到了本省的常德、益陽、長沙、株州、湘潭、衡陽市,也銷到廣州、深圳、南寧、青州、貴港、上海等大中城市。營業高峰期,占廣州市場羊行銷售的40%,這不僅顯示市場銷售的趨勢,也展示了雙溪人的精明、誠信與才幹。
現為桃源縣政協委員的國輝告訴我,商場如戰場,1998年生意曾虧到低穀,一下虧了20萬元,現南邊市場看好,但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吧。年青人眼內閃爍著智慧,他又把目光瞄向了產羊區內蒙、甘肅等地,讓南方的山地羊擺上北方人的餐桌,這也許是一著險棋,也許是一種商機,我隻能從心底裏帶給對家鄉父老的祝願。國輝現有銷售員20人,收購員近300人,這些農民兄弟,都插上了致富的翅膀,這叫紅一個,帶一片吧。
雙溪的餐飲業,融入古老的烹飪技術,15家餐館爭奇奪豔。最負盛名的要數澤燕酒店和南北酒家了。
澤燕酒店臨溪而建,老板姓朱名澤燕,雙溪荷花村人,有詩流傳:朝露映荷荷滴翠/並蒂蓮花嬌似醉/岸柳翩翩紫燕舞/碧波蕩漾玉珠飛/故名澤燕,雅也。
澤燕18歲從師學徒,先後在桃源延溪賓館、常德市常德賓館實習,獲中一級廚師,2003年進修獲高級廚師證書。從藝24年,形成了自己的風格。他融雙溪民間技藝與湘係烹飪技巧於一身,創造了自己的山羊全席、地方風味、野菜烹飪三大係列風味,惹得一些港澳同胞、歸國橋胞、本土鄉人慕名而至。
按著鄉俗,澤燕的羊全席可上十二菜或十八菜,各有講究。上十二菜時,為:清蒸羊肉、清蒸羊尾、雜燴火鍋、羊肚火鍋、羊腳火鍋、幹鍋羊排、軟炸裏脊、甘溜順風、燒羊腱、燒羊鞭、天麻燉羊腦、羊丸大補湯,又以羊丸大補湯最為珍貴。羊全席講究製作精細,色澤美觀,油重色濃,味厚實惠。把湘菜中的煨、燉、臘、蒸、炒融入各單菜的烹調,佐以各種配料,真可謂一席香十裏,入席樂融融。
店主跟筆者講過2個食客的故事。一為雙溪竹元村羅某,一在北京工作30多年的本家親戚,去冬臘月回老家看看,到澤燕酒店品嚐了羊全席,讚不絕口。臨走,宰了一隻活羊,硬是要店主做了18樣的羊全席,冷凍後包裝,帶回一了北京。一為鄭家坪村居住台南的羅某,今年80歲了,50年離家,96年返鄉,首件事就是品嚐家鄉的風味,老人終於如願以償。雙溪烹後的冷凍羊肉。經常捎往廣州、深圳、珠海等開放性城市,南北酒家是捎往深圳、珠海的大戶。
地方風味的有冬筍裏脊片、臘肉冬筍、韭菜肚尖絲、酸辣腰花、走油豬蹄、幹蒸活魚、麻辣魚頭、幹燒鱔片、幹燒鱔片、幹燒鯽魚、五香泥鰍、麻辣螺絲片、清蒸燒鴨塊、臘魚肉合蒸、煎燜香蛋、火腿夾冬瓜、油燜茄子、滑炒腐竹木耳、蘑菇雞片、涼拌豬耳朵等。而雙溪特產的九斤黃大種雞,做出來的扒雞、油淋子雞、麻辣全雞、香酥雞腿,又是另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