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蓉?!”她的不快讓他有些意外。
伸手將他推開她朝屋外奔出去。“回去!後天夏家見吧。”一頭紮進夾帶著雪花的冷冽寒風中。
手腕上那個冰冷的異物。
雙蓉停下腳步,蹲下身,抬起左手,瞪著那個價值連成的冰冷異物。
“雙蓉?”他追了上來。
“你走啊!我不是讓你走嗎!我會乖乖的上花轎,會乖乖的去拜堂做你的妾。你就不能讓我清淨一下嗎?在過兩天我就是嚴家的罪人,不孝的子孫,不知廉恥硬要進夏家門的女人。我會乖乖的承受,但沒把這些罪名扣在我身上時,我可不可以不要見到你。”有生以來雙蓉第一次拋棄所有的顧忌放聲大喊。
他呆立著,弄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朝自己吼。想到她曾千方百計遠離他,溫柔的眼神一下子凝結成冰,幾乎是咬著牙說道:“都這樣了,你還是想從我身邊逃走。”
喘著氣,喉嚨火燒一般幹疼著,她現在唯一有力氣做的隻有緊緊抱住自己。
“別忘了,是你勾引我的。這一切都該是你承受的。”扔下狠話,一揮衣袖轉身離去。
盯著腳下的那一片積雪,潔白無暇,伸手去撫摸時發現雪下有樣不知名的物體,扒開雪,一隻凍死的麻雀被挖了出來。
雙蓉呆住了。一股酸楚悲傷的情緒霎時籠罩住她。
捧著小小的屍體,她淚流滿麵。分不清是為自己,還是麻雀。
手腕上的那隻玉鐲顯得無比承重。
在簡練的婚禮儀式也是極其繁複,讓人疲憊不堪。
四更天剛敲過,幾個婆子喜娘就把雙蓉從睡夢中叫醒。沐浴,開麵,盤頭,穿喜服,一道道工序下來迎親的花轎已經到了院門口。
“出來吧,還有十幾裏地要趕哪,妾過了午時進門可是很不吉利的。”外頭的轎夫催促著。
由喜娘扶著出了門,院內除了兩個轎夫,兩個喜娘,在也沒有其他人。沒有喜慶的鑼鼓嗩呐聲,沒有親人殷切的囑咐和不舍的離別之情……
雙蓉摸摸身上穿著的喜服:那是她出生後由母親一針一線親手縫製的。
母親一定是希望女兒穿著它歡天喜地的嫁給心上人,而她卻穿著母親的心血織成的嫁衣步進萬覆不劫深淵。她是何等的不孝。
“等等!”雙蓉叫住要前行的喜娘。“我得換掉這身喜服。”
“不是挺好的嗎!”有個婆子嚷嚷道,在接收到雙蓉冷冷的注視後害怕地咽著口水。“換吧,換吧,你還不快幫忙!”她指揮著另一個喜婆。
又是一陣忙亂,從起床後滴水未進的雙蓉已經有些暈旋了。被人蓋上蓋頭,架著塞進花轎,遭受一陣狂顛後,她在也克製不住的幹嘔起來。
吐得肝腸寸斷,仿佛要把身體裏所有的東西都吐出來了,也沒聽見一句關切的問話,聽到的隻有喜婆一個勁地催促在快些的聲音。他們才不管是不是抬了一個死人到夏家去。
終於到了夏家,轎子落定,轎夫和喜娘去吃飯領賞去了,獨獨將花轎留在大門邊上,任人評說轎內的人。
“聽聽那動勁,坐個轎都受不住,肯定是個藥罐子投胎。咱們三少爺怎麼挑了這麼一個人做妾。”隔著一層布不想聽也能聽見的議論聲進了耳朵裏。
“她到底是誰家的姑娘。”
“我聽說她是嚴家那個瘸了腳,被夫家退婚,嫁不出去的大小姐。”
“真的嗎?就憑她的條件也要高攀我們公子。”
“我還聽說是她勾引我公子的呢!像那些窯姐一樣被公子睡了好幾年呢!”
“嗬嗬!就這種爛貨,以後我們好好給她顏色看看!”
“你可別小瞧了誰,她可是個狠角色。”
“怎麼說!”
“自古到今娶妾哪個不是從後門抬進屋的,你看到過有誰是被從正門抬進來的。”
“啊,你說的有理。妻妾同娶我到是聽說過,可從沒聽說過做妾的比正妻先進門的。”
“我聽說啊,這還是三少爺和夫人爭論了幾天後,夫人不得不讓步的。”
“這麼說……”
“絞什麼舌跟呢,你們有空怎麼不去幫忙。”一個威嚴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討論。
“大管家,三少爺讓我們在這兒守著姨太太呢!”兩個人一口同聲地回答道。
“廚房裏缺人手,你們倆快去幫忙!”
“那,這邊……”
“有我伺候著呢!”
“噢!”
人聲漸遠,仍然端坐在花轎內的雙蓉柔聲叫喚道:“夏管家,你在嗎?”
“有什麼吩咐,姨太太。”
這個全新的稱呼讓雙蓉呆愣了會兒。“去找碗水來,我的嗓子口幹的厲害。”從起床一直到現在她都沒有進過一地水。
“好的,姨太太,我這就去給您取。”
姨太太,難道她就要頂著這個稱呼過完下半輩子?捏著手中的錦帕,她都快把它給攪爛了還是沒能把這個問題想明白。看著身上刺眼的紅,雙蓉回想著多年前遊街時被人噴了狗血的那名女子。
夏管家快速走向前院,找來了一壺溫熱的茶,才想著端過去,門前的爆竹熱鬧了起來。
“老管家,你怎麼還在這兒,三少爺都已經下馬了!”一個管事的奔了進來。
“噢!”夏管家將茶壺塞進管事的手中,“你馬上把這水給新進門的姨太太送去,我先去照料一下前院的情況。”將送水的事托付了人,夏管家撩起長衫的下擺急急地趕了出去。
“小六子,你過來。”管事叫住一個仆役。“將這壺茶送給姨太太去。我可不能錯過三少奶奶下轎的情形。”說完話他也趕到前麵去了。
小六子端著茶壺抓了抓頭:“管事要我送給哪個姨太太去,是二姨太,還是四姨太。”嘀咕了半天也沒弄明白。“還是每個姨太太我都送一壺去算了,剩得管事說我辦事不力。對就這麼辦。”一拍腦門,主意就這麼定下了。
響得震天的爆竹聲,歡快喜慶的樂曲聲,忙碌而混亂的人們,誰也沒有注意到閑擱在前園角落中的花轎的布簾被人拉起了一角,一個清瘦的身影從轎子中走了出來,蹣跚著混進了看新娘下轎的賓客中。不一會兒她的身影被人群淹沒了。
在花轎落地的那一刹那,心髒猛得收緊,像被人踢了一腳的疼逼迫他伸手捂住了胸口。
“三少爺,你怎麼了!”在身邊伺候多年的跟仆役多寶見到主子異樣的臉色趕緊問。
抬起有些暈懸的腦袋,恍惚間他看到了一張臉含笑著看著自己。閉了眼再睜開,那張臉卻不見了,心又隨著抽痛起來。
“雙蓉!”那個名字震進了昏漲的腦袋中。他扭頭向後看了一眼,管家就站在自己不遠處。
老管家立刻會意,上前小聲在他耳邊低語:“三少爺放心,新姨太太在,剛才還叫人送過水。”
心裏還是一陣慌亂,那種焦躁讓他立刻,馬上要見到雙蓉。
“三少爺,還是我去吧!”看到主子的擔憂,多寶自告奮勇地去打探情況。“您可不能扔下這場子,掉頭就走。”
多寶地提醒讓他記起自己身處人群之中,一張張熟悉陌生的眼睛直直地看著自己。因為他的遲遲不動,司儀,喜娘的臉已經僵住。
刺目的紅,喧雜的人聲,他微微抬頭眯著眼看向天空,突然問自己:他們在幹嗎?而他又在幹嗎?閉上眼,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身後有雙手扶住了自己。哼哼!他知道接下來他該幹嗎了!抬手捂住了頭身體往後仰。
“三少爺,三少爺!”
隨著身體的倒地,關切的聲音蓋過了喜慶的樂曲。
裝病吧!反正他要娶的雙蓉已經進了他家的大門,他娶什麼餘家小姐隻是遵行了母親的意願,生下高貴血統的子嗣。
沒料到新郎會昏到。嚇到的,失聲尖叫的,呆楞著的,幸災樂禍的,看熱鬧的,本來整齊有序的場麵一下子失控,亂哄哄的鬧成一片。
嗬嗬,嗬嗬!
一個月後,一個人在河麵上敲破冰捕魚時發現了冰麵下的一具女屍。
那女子身著一身喜服,麵容因為長時間被水浸泡有些難以辨認,手腕上佩帶的那隻精致的手鐲成了唯一辨認身份的物品。
幾經周折,半個月後,經辨認夏家的大管家確定那隻手鐲是夏家丟失的那隻,由此可以推斷出那名女屍正是一個月前從夏家婚禮上逃婚的妾,也就是夏嚴兩家竭盡全力尋找未果的嚴雙蓉。
聽到消息的鳳蓉當場暈倒,也導致燕蓉早產。
而他,親眼看到管家遞過來的玉鐲子。那隻他親手給雙蓉帶上的鐲子,擺放在他的麵前後,哇!的一口血從嘴裏吐了出來。
夏夫人下令即日起在夏家院內永不準提起嚴家任何消息。
因為雙蓉已經是被花轎抬離嚴家的女兒,顏麵掃地的嚴家長輩,由良伯牽頭一致表決,不準下葬在嚴家的祖墳裏。而夏家又以雙蓉並未與夏三公子拜堂為由,拒絕替雙蓉下葬。
最後,嚴長嘯不得不將堂姐安葬在城南的亂石崗上,那裏是無名無姓的災民死後的安生場所。出殯那一天,替雙蓉送行的人除了至親之外,還有些受到過雙蓉救助的人,一行十幾人,在沿途眾人的議論聲中送雙蓉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