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姬祭天說白了也隻是天子安民的一種形式,她的台詞左右也隻那兩句。
這時,阿縷垂首的視線裏出現一方明黃的袍擺,袍上龍爪張揚,頭頂卻是突地一沉,阿縷才反應過來這是皇帝在親自戴於她天冠,這些玉姑姑先前都對她仔細說過。
明皇的袍擺向後退出半步,隨著禮官一聲高高揚起的“禮成”,伴她而來的卻是一股大力托起她的雙臂。
她就力站起,不由偏頭向身側一看,卻見那是一位麵相陰柔秀美、年歲看起來和她差不多的少年。
少年此時正定定地端詳著她,神色似笑非笑,倏然四目相對,慌得阿縷連忙垂下了頭。
恍惚中似有一抹低笑在耳邊飄過,他已執起她的手一步步踏上九十九天階,耳中傳來得依舊是禮官宣文之音。
可能是因著台下萬眾矚目,阿縷此時的內心有些緊張,讓她雙股打顫。
一步步拾階而上,阿縷步步憂心。
“天姬麵覆玉具,真是麵上有傷?”
詢問傳來,阿縷還未反應出聲地是身邊的少年帝王。
直到少年處於變聲期特有的沙啞嗓音再次傳來。
“天姬麵覆玉具,可真是麵上有傷?”這次他的語氣也加重了許多。
阿縷身子一僵,“……”
“回陛下,是的。”
聽見阿縷一板一眼的回答,少年壓著嗓子突突的低笑起來。這熟悉的嗓音一揚起,阿縷不由抬眸朝他看了一眼。
原來方才的低笑果真不是自己的幻覺,真得是他所發。
“原來傳言竟是真得,我還以為又是造勢者傳出的噱頭呢!”說著,他還在低低笑著,也不在意她看著他不可思議的眼神。
隻聽他揚著微笑又問道:“怎麼傷得?”
阿縷一陣無語,皇帝此刻是在與她聊天麼!
她想了想,答道:“好像是小時候發生過火災。”
少年聽出了她語氣中的不確定,皺眉道,“好像?”
阿縷一見他皺眉,心下不安,連忙解釋:“妾小時受過傷,七歲以前的事情都記得不甚清晰。”
這是委婉的講法了,事實是全都不記得了,就連經曆過火災都是根據臉上的疤痕判定而來。
他低低一歎:“原來如此!”
之後像是在為阿縷的遭遇感傷一般,卻是再也沒有同阿縷說話了。
阿縷自是求之不得,不過這麼一打岔,她心裏的緊張倒是消散了不少。
直到他們踏上最後一個台階,阿縷仿佛又出現幻聽了,像是在問她,“天姬,朕回宮便納你為妃如何?”
恍然間她才發現是他說話的語氣不同,這次他自稱的是“朕”。
到底如何?阿縷沒有回答,沒有機會回答。
那時,他們已登上祭台。
祭天過後,阿縷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她及笈之前,即便她現在已是一樓之魁。
僅近三日,就聽小晗兒說前堂已被賓客鬧過好幾次,嚴重得場子都被砸過兩三回,可最後阿縷還是安安靜靜地待在她的秀樓裏。
當然,她知道還是因為她那位貴人。
小晗兒自行宮中回來,順其自然留在了阿縷身邊繼續服侍。
這日,阿縷正在湖心小築撫琴,小晗兒在一旁焚香,她問道:“姑娘,那日祭天您看到那位貴人的模樣了麼?”
阿縷搖頭,那日人多,她又緊張,連喬娘是不是在場她都沒心思留意。
小晗兒見狀,忍不住大歎一口氣埋怨道:“到底是哪位貴人麻煩您快快顯顯靈吧,可急死奴婢了……”
她那幽怨的語氣可把一旁的阿縷都逗笑了,一首曲子生生被撥錯了好幾個音調。
而真當消息傳來時,離那日小晗兒的埋怨才不過過去兩天。
其實自阿縷七歲被帶進這寶月樓,她便知道自己是與眾不同得。好像是有個貴人看上了自己,所以當和她一同進樓的同伴要去當丫頭侍候別的姑娘時,她卻不用;當別的姑娘在滿十五及笈後就要去前堂迎客時,她還是不用。
因為她是屬於那個貴人的……
這些阿縷早就知道了,可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她會被選上這一屆的花魁,破相了居然還能當花魁,寶月樓三年一選的花魁,能夠伴著皇帝祭天的天姬!
這一個月過的渾渾噩噩,直到這個突兀的消息將她炸醒。
那日,喬娘握著她的手,認真地對她說道:“阿縷,貴人說了明晚便讓你進府去。”
阿縷被驚得說不出話來,那邊小晗兒卻已經在抹眼淚了:“那人怎麼能這樣呢?阿縷現在是花魁了,也才隨皇帝祭過天,普通人想看一眼都難於登天,他怎麼能讓阿縷就這樣無聲無息、無名無份地抬回他的後院呢!”
喬娘三十出頭的人,長得很是美豔,她也是真將阿縷當親妹子一樣疼,聞言就是垂淚,便是看著阿縷時漂亮的鳳眼都是紅紅的,明顯早就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