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肯賽思沉重地喘息著,猛然揮劍。然而劍到中途,突然力道盡失,狂王劍翻滾著向後方飛去,深深地插在地上,由此產生的破壞力震塌了通往二層客房的樓梯,整段樓梯摧枯拉朽般倒下,分割了帕爾曼和肯賽思。
白河荊的毒性終於戰勝了魔鬼的魔力,肯賽思的臉孔極度扭曲,他狂笑不止,又嚎哭起來,直到嗓子幹啞無聲,他雙手抱頭,痛苦得蜷成一團。
是不是連神都無法抵抗冥河之花的劇毒?
肯賽思在地上爬了幾步,終於停在賀的旁邊,不再掙紮。
“嘿,他終於完蛋了!”一邊的吸血鬼興奮地喊道,但是立即就有一股恐懼攫住了他。
吸血鬼沉默了,他眼中的紅色被一絲絲抽去,逐漸化為詭異的銀色。
幾乎是在同時,帕爾曼念完了最後一句禱詞。
冰風暴,來自北極淨土!
七裏樹酒店重歸寂靜。
在這血腥的屠場上,賀和切列維倒在地上,他們的身體挨得很近。他們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是誰獲得了最後的勝利,他們隻聽見一個沉重的腳步聲離開,隻有一個。
死神哈比露貝即將取走他們的靈魂。
岩漿死地,還是熔岩之河?戰爭領域,或是冰川凍原五萬年的寒冷與寂寞?
他們已不在乎。
賀的嗓子和從前一樣沙啞,但是這次的聲音很低,出奇的低,他感到肺部的壓迫感越來越大了。
“喂……切列維,你已經恢複了嗎?真沒想到,你我竟然會死在這裏……”
切列維的雙眼緊緊盯著眼前的虛無,沒有回答賀的問話。他似乎理解了什麼,又似乎仍舊迷惑。賀劇烈地咳嗽起來。
“你現在是不是在回憶……那些很久以前的事呢?”
“多久以前?”切列維的回答非常清晰,不像是即將死去的人,凡是即將死去的人,他們的最後一刻都會讓你覺得他不會死去。
“在你……還稱我為哥哥的時候。”
賀從肺內吐出一口氣,他已經無力再向內吸氣了,他接著說下去,不在乎這會加速自己的死亡:“在那個時候,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死亡的,更不相信有一天自己會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可是現在……一切都來了,真不甘心……你呢?”
切列維歪過頭看著和自己一塊長大的賀,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悲哀升了出來,他淒然一笑,問:“我最後揮出的劍鬥氣了達到了什麼程度?”
“哈哈……”如果不是賀肺內沒有足夠的空氣,這次一定是一陣狂笑。
“遺憾得很,雖然強大,但是你仍舊沒有超越‘風刃’的層次……時間緊迫,你就不能問哥哥一點別的?”
切列維臉上的血色開始消褪,他最後問道:“在戰鬥開始前,你就來到了附近,對不對?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當我揮出劍鬥氣時,心裏是怎麼想的?”
賀的臉上堆滿不自然的笑容,他的眼睛、鼻子、眉毛、嘴巴都在笑,可是那笑容卻讓人真實地感受到死亡的威力。
“不,當時你什麼都沒想。”
賀的笑容永遠地持續下去。
切列維自己的知覺也開始飄遠。
“切列維,你可以接受死亡嗎?”
有人呼喚他的名字。
“……死亡?”
“我可以讓你獲得更強的力量,但從此之後你隻可以贏,不可以輸,因為隻要接受這力量,你無論輸給誰都必須死!”
“你有麵對死亡的勇氣嗎?”
切列維試圖睜開雙眼,但就像是中了夢魘一樣,他的身體不聽使喚,他隻好用身體去感覺講話人的氣息,結果同樣尋不到任何線索。
“聽著,切列維,我可以救你,但是你要為我做一件事。我選中了你,我隻跟隨我選中的人,所以這已經是第二次和你對話。我知道你渴望變強,渴望生存下來,那麼照我說的去做。劃破你的手掌,握住眼前的這件武器和我達成契約。這樣從此以後你會比曆史上的任何英雄都強悍,但是要記住——失敗即死亡!”
最後一句話說完的時候,聲音也逐漸遠去,縹緲不見,而切列維終於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和他對話的,是麵前那把一人多高的狂王劍。
接著,一道紅色的傳送門在麵前打開。
“你知道這通往何方。”狂王劍黑色的氣息攏住切列維的身體,把他帶入純黑之境。
向東走,一直向東走,在這個季節裏,天富之國露比斯會用金黃色的麥浪和溫潤的季風歡迎遠方的來客。不要猶豫,不要回頭,邪惡的影子已經覆上了你的脊背,罪惡與恐怖正在世界上蔓延,這時唯一沒有凋謝的花朵叫做希望!隻要保有希望,並且向著心中的信仰邁進,那樣即使是咆哮海峽長年不息的龍卷風和大雷暴也無法將你阻止,考驗之山上叢生的荊棘和毒蟲猛獸也會為你讓開道路。接下來,你必須麵對人類的七個死敵,他們會借助邪惡的形態把守在這通向光榮的關隘,隻有打敗了他們,才有資格拿起獵魔人的雙劍!
這兩把劍,一把叫做寬恕,另一把叫做懲罰。
也許阿洛爾隻想拿起其中的一把。
假若人人都能得到一個這樣的機會,是不是每個人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懲罰”?複仇竟然是一件那麼誘人的事情。
無論如何,阿洛爾正遵循著先知的古訓,前往大地盡頭。在杜默破敗的古都菲利坦,淒涼的黃昏墓場曾經無言地目送聖武士離開;在奢華迷醉的船港巴馬丁,無數貪心的盜賊尾隨其後,試圖了解藏在阿洛爾黑色長衣底下的東西是否價值連城,當然,沒有一個人成功。
恐懼之石對投身黑暗的人來說才價值連城。
當太陽第十次從地平線上升起的時候,阿洛爾終於來到了考驗之山腳下。來到這裏,可以說已經完全斷絕了與人世的聯係。不隻是人類,在這座險峻挺拔、高聳入雲的考驗之山麵前,即使是擁有翅膀的鳥類也難以飛躍,怪石嶙峋,荊棘遍地,還有隨時要麵對的看不見的敵人——“七個死敵”所幻化成的惡靈不分晝夜地在此間遊蕩,圍獵。
阿洛爾脫下長衣,露出嶄新的聖武士甲。這是旅居矮人,手藝精湛的雷普·恩·生鐵為他連夜打製的。雖然久遠的戰爭讓人類和矮人相互猜忌,但是不要忘記歌若肯也是矮人們的神。當聽說一個聖武士要去真理之柱接受考驗時,雷普恩立刻把埋在啤酒泡沫裏的臉抬了起來,自願無償為阿洛爾打製一套盔甲。短短幾天的相處使雷普恩為阿洛爾的勇氣所折服,唯一讓他不滿的地方是聖武士沒有同他一塊喝個痛快。
“我從不喝酒。”聖武士不容商量地拒絕了矮人的盛情。
阿洛爾必須保持清醒。
現在,聖武士把恐懼之石放在大地盡頭,劍尖點地,向歌若肯祈禱。
“光明裁判官,我已經準備好接受您的考驗。在此之前,我請求您賦予這把劍劈開邪惡的力量,我要把恐懼從這個世界上消滅!”
利劍揮下。
拿慕魯和賓布一籌莫展地和侏儒國王坐在一起,看著國王的新發明噴出濃煙,打著霹靂,把隧道變得烏煙瘴氣。半個月來,他們一直為如何返回地麵而絞盡腦汁,阿洛爾有歌若肯神術,而他們隻有滿腹牢騷和侏儒國王慷慨的許諾。國王許諾說侏儒們的智慧會解決一切難題,他倒是個坐而言立而行的人物,不出兩天就造好了一部新機器,按賓布的話來說,就是“用一堆廢鐵拚成了廢鐵祖母”。國王宣布這台機器可以借助地震將法締爾大陸掀個底朝天,那時拿慕魯和賓布就可以從拉何爾城的大窟窿裏“掉”回地麵。與此相比,拿慕魯認為跟在鼴鼠後麵會更容易達到目的。
洞穴中突然出現了兩道傳送門。
漩渦般的能量維持著圓盤的形狀,門的另一端傳來了莊嚴肅穆的聲音。
“拿慕魯·康貝,賓布·賓布,這是考驗者之門,是否進入取決於你們自己。隻要選擇進入,你們就會成為阿洛爾考驗儀式的一部分。”
兩個人同時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為什麼?”看到背後亮起三道傳送門,阿洛爾不解地問,隨後經驗告訴他:這是歌若肯在召喚阿洛爾的同伴。
“不要這樣做,真理之神!我遠離他們就是為了讓他們避開危險,這是我自己的考驗,與其他任何人都無關!”
“你錯了,聖武士。”歌若肯平靜地回答自己的追隨者,“你並不完整。評判一個人不僅僅要觀察這個人本身,還要觀察他身邊的人。”說完這句話,薄暮開始在阿洛爾腳下聚集,從泥土下麵長出了一個極端醜陋的腦袋,“貪婪”已經不期而至。
考驗開始!
拿慕魯和賓布踏上了這塊寂靜的聖地。
在他們麵前不遠,一堆銅錢正和著裏麵的血肉腐爛發臭,蒼蠅麇集在上麵。再往前,依次躺著象征懶惰的潰腹怪和象征無度的八尺長蛇,然後拿慕魯看到金鱗鱷被一分為二,綠色的眼睛淌出膿水,已經氣絕多時。
“看到嗎,代表嫉妒的金色鱷魚,它會把所有看到的東西吃下肚,我在黑塔沼澤遇上過這種東西。”拿慕魯向賓布咧咧嘴,心有餘悸地瞧了瞧自己的假腿,從金鱗鱷的屍體旁繞了過去。
七個死敵已經倒下了四個,但拿慕魯卻不敢對剩下的三個死敵掉以輕心——阿洛爾輕易打敗四種怪獸是因為聖武士完全不被貪婪、無度、懶惰和嫉妒困擾,如果換作其他人,結果肯定難以預料。七個死敵實際上隻是內心的敵人,它們的強弱取決於對手的心。
阿洛爾看見了他倆,顯得有些無奈。拿慕魯迎了上去,聖武士沒有跟他說話,真正的朋友往往不需要太多語言。而對於賓布,聖武士掃過他的眼神有些複雜:直到現在,阿洛爾也不清楚賓布究竟是什麼人,並且為什麼幫助自己。歌若肯曾經要取他性命,“神聖領域”拒絕給予他庇護,一切都表明賓布與黑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聖武士本來不該容忍這樣的賓布,但恰恰是賓布讓阿洛爾保存了對人類的信心,阿洛爾覺得,身處黑暗而向往光明,是一件十分難得的事情。
所以,當賓布走近的時候,阿洛爾破天荒地動起了童心,象征性地抬起左拳給了賓布肚子一下。
賓布就像是在伐木場那回似的,誇張地蜷在地上呻吟,叫聲淒慘得好似腸子全部斷掉了一樣。
這個時候,珍妮芙和世界熊也通過了傳送門,賓布衝她揮手,笑嘻嘻地看著垂頭喪氣的珍妮芙走過來。
落日的餘輝在考驗之山彼端消隱,今晚的考驗已經結束,明天迎接他們的將是更加嚴酷的試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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