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1 / 3)

?28 被世界遺忘

格龍德收兵回城,帶著疲憊和疑惑。

在這場戰鬥中亞西頓沒有一個士兵陣亡,但是很多陪伴主人多年的戰馬卻永遠留在了戰場上。盡管損失不算小,格龍德還是認為對方在手下留情,不然像這種不損一兵一卒的奇跡絕無可能出現,更何況自己莫名其妙地捕獲了對方一個重要人物。

當手下人認出這個人是賓布的時候,格龍德很是吃了一驚,他本以為會使用‘末日啟示錄’魔法的人至少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子呢,沒想到對方卻如此年輕。但是魔法師的外表是靠不住的,尤其是法力高深的魔法師,格龍德見過魔法師若無其事地在火焰中穿行,古代的傳說裏也經常有國王被魔法騙得暈頭轉向,所以回到亞西頓城後,近衛軍接到的第一個命令就是把賓布投入監獄。

監獄是和大教堂連接的,在格龍德將大教堂拆毀之後,監獄就連接著演武場。但是和大教堂一脈相承的建築風格卻保留了下來,在監獄的回廊上,欄杆旁,雕刻著各式各樣的惡魔和神怪,偶爾也會有手握神劍的製裁天使,到處都在向人們展示宗教的恐懼。

格龍德吩咐手下要對賓布嚴加看管,除了食物以外,不要向他提供任何東西,即使是一粒沙子也不行,另外,盡量避免和賓布的眼神接觸,以防被幻術催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領主放出這樣的話,獄卒自然加倍小心,他們像野外的兔子一樣豎起耳朵,一聽到牢裏有動靜,馬上就神經兮兮地湊在一起,召開一個緊急會議討論對策。

“聽,他又動了,我想他要醒了吧。”

“噓——讓我仔細聽聽……他的動作確實比剛才大。”

“嗯……我說老弟,你身上帶十字架沒有?我是說十字架——”一個膽怯的獄卒忽閃著兩隻圓眼睛。

“你不需要十字架,瞧你嘴裏的大蒜味兒,熏死人了!”

“別胡扯了,他又不是吸血鬼……”

這時耳邊傳來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僅僅聽到這大象一樣沉重的步伐就可以猜出是典獄長來例行巡視,四個獄卒一起從牌桌後站了起來。

“獄長,目前沒有情況!”為首的獄卒向綽號“野牛”的典獄長報告,這時他驚訝地發現在典獄長身後還跟著兩個人。

公爵夫人和她的侍女愛瑪出現在這陰森森的監獄裏。

夫人一身白色便裝,在周圍壓抑的氣氛中顯得神情恬淡,愛瑪卻有些緊張,她提著永不離手的籃子,不住地向公爵夫人望上兩眼,在這狹長的道路中還經常忘記該先邁哪隻腳。

“你們全都出去!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回來!”典獄長蠻牛一樣大聲吼道。在手下們一路小跑離開後,“野牛”忽然變成了溫順的小綿羊。典獄長解下一串鑰匙打開賓布的牢房門,隨後極具紳士風度地向女士們彎下腰,懇求說:“夫人,我保證半個小時內不會有人來打擾,不過……請您不要做讓我為難的事,否則領主那裏我沒法交待。”

夫人看著典獄長低頭退下。

愛瑪等在牢房門外,夏露麗絲一個人走了進去。

算不得很寬敞的長方形牢房,地上鋪著磨光的大理石,這曾經是異端審判時異教徒候審的地方,所以並不像尋常監獄一樣潮濕陰冷,但是其間的恐怖氣氛與普通監獄相比有過之無不及。四麵都是牆壁,沒有一扇窗戶,隻有牢門上挖了一個用來傳遞飯食的圓孔,看上去像是神話中的獨眼巨人。

賓布早就知道夏露麗絲來了,當夏露麗絲由典獄長引領著走下第一階台階的時候,賓布就察覺出夏露麗絲來了。那仿佛不是腳步聲,而是世界上最優美的旋律,賓布閉上眼睛,默默傾聽這讓人心醉的音符,沉醉其間,不能自拔。他盼望夏露麗絲的出現,但同時又害怕麵對夏露麗絲,在期望和畏懼的矛盾心理中賓布終於看見了純白的一曳長裙。

賓布縮在牆角,不敢抬頭,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他知道隻要看見夏露麗絲的臉,就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感情。

“傷口包紮好了嗎?”似乎是淡淡的一句,但是話語中的關懷卻是真真切切。“包紮好了……已經……不疼了……”賓布下意識地做了一個保護性的手勢,他不想夏露麗絲靠近到自己旁邊來。

“放心好了……你不想我過去,我就不過去。”無論怎樣掩飾都沒有用,她總能點破賓布的心事,每當此時賓布就會覺得自己在夏露麗絲麵前是完全透明的。

“為什麼要替他擋箭?你不想我傷心,是嗎?”

賓布默默點頭,他似乎失去了語言能力,在夏露麗絲麵前他隻有永遠的傾聽,無言的凝視。

“可是你救了你的敵人,賓布。

“背叛自己的同伴,冒生命危險救一個敵人,值得嗎?”

為什麼不值得呢?隻要夏露麗絲不傷心,賓布即使赴湯蹈火又算得了什麼?可是夏露麗絲心頭最深的創痕恰恰是賓布留下來的,那傷痕永遠也無法痊愈。一想到這一點,賓布就感到胸中隱隱作痛。

“取走我的命吧,天父,在我出生的那天就取走我的命,那樣我就沒有機會傷害夏露麗絲了。”賓布有時候會這樣想。

繼承愛——如果格龍德同樣愛夏露麗絲,那麼他就是賓布的愛的繼承者。這是賓布從艾凡克的戒指上得到的啟示。

一個生命消逝了,要有一個生命來繼承他,一顆心冷卻了,隻有另一顆溫暖的心才能讓它重獲新生。

賓布的心冷了,他已經沒有心,這是為了追求絕對力量而付出的代價。他為夏露麗絲做的太少,很多事他沒有辦到,今後也很難辦到,但是格龍德卻能夠辦到,在這些年裏關愛夏露麗絲的難道不是他嗎?事實證明格龍德做得很好,夏露麗絲有一個稱職的丈夫。

所以賓布不能讓格龍德死,在往後的歲月裏,他不想看到夏露麗絲流下一滴眼淚。賓布已經失去了自己的目的,如果說他還為了什麼而活,為了什麼而戰的話,那麼這一點就是賓布的全部。

本來賓布有很多話可以跟夏露麗絲講的,但他最後還是沒有說。

“下次交戰時,你可以不顧忌我,直接和格龍德麵對麵嗎?”夏露麗絲問。

賓布搖頭。

“那好……”夏露麗絲歎了一口氣,她從愛瑪手中要過一個金色藥瓶,拔掉了瓶口的木塞。

“賓布……無論什麼時候你都會聽我的話,是嗎?”夏露麗絲輕輕問,實際上她並不需要賓布來親口證實這一點。

“那麼,假如我要你死,你也會去做嗎?”

賓布不說話,他把目光放低,默默地點頭。

兩個人再次沉默了,愛瑪悄悄守在牢門外,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夫人臉上的表情讓愛瑪直替她傷心。

夏露麗絲把手中的藥瓶緊緊握在胸前,她閉上眼睛,像是要緬懷逝去的歲月,很久很久以前的歲月。終於她下了決心,走到賓布麵前,把拿著藥瓶的手伸給他,告訴賓布:“這是一瓶毒藥。”

賓布抬起頭,夏露麗絲的神情是那麼專注,好像在她的世界裏隻剩下那金色的小小藥瓶在閃閃發亮,她的眼神中透著決斷之色,然而她拿藥瓶的手卻在微微顫抖。賓布的嘴角浮現了一抹微笑。

“看著我,把它喝下去。”夏露麗絲命令賓布,她的口氣不容違抗,但是她的目光分明已經開始膽怯,她要賓布接過藥瓶,可同時又把藥瓶捏得死死的,仿佛害怕被賓布拿走一樣。

可賓布毫不猶豫地拿過藥瓶,按照夏露麗絲的吩咐將藥水一飲而盡。這藥水大概是很苦的,凡是可以奪人性命的藥水都不會好喝,但是賓布的味覺卻讓他相信這藥水是甜的,甜得好像蜂蜜,甜得融化了內心,甜得讓賓布流下了眼淚。這麼多年來,這是賓布第一次在夏露麗絲麵前落淚,這是幸福的淚水,如果是夏露麗絲賜予的,死亡也會變得甜美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