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2 / 3)

然而在最隱秘的內心深處,阿洛爾卻藏著一種不該有的想法:他希望十年前基瑞斯沒有救自己,他也和其他兄弟一樣一無所知地死在隊長劍下。如果是那樣,他便不須承受十年的悲傷,而今又要在這裏麵對柏西巴恩的背叛!

至少在他倒下時,他可以帶走那份完整的誓言。

現在一切都沒有了!一切!

阿洛爾暴喝一聲,聖十字劍平平揮出,他要將這聲怒吼作為對柏西巴恩的挑戰,他要柏西巴恩跪在自己的兄弟中間,為自己的罪行懺悔!

柏西巴恩的劍被阿洛爾擊為兩截,劍頭崩在地上,發出沉厚的響聲。

這柄純鋼古劍畢竟已經放置了十年,論堅固,論鋒利,終究不是聖十字劍的對手,柏西巴恩的武器在多次強硬碰撞下最終折斷是可以預見的結果。

沒有劍,柏西巴恩隻能承認失敗。

但是阿洛爾卻沒有贏。因為柏西巴恩早已敗了,十年前當他對著兄弟的後背舉起長劍時,柏西巴恩就已經敗了。

阿洛爾忘記了,他的對手不是柏西巴恩,是索斯朗。

索斯朗對古劍的折斷早有預料,他一揚手把斷劍向上方拋去,目標正是真理之堂圓頂上的十字形采光口,隻聽“當”的一聲,斷劍鑲在十字中心,室內的光線頓時變暗。在這短短的一瞬,阿洛爾由於左腳殘疾而露出微小空隙的一瞬,索斯朗趁阿洛爾來不及恢複平衡的機會突然縱身前躍,合身撲到阿洛爾懷中,他將雙手掌跟對合,五指伸開,穩穩抵在阿洛爾覆蓋著鋼甲的腹部,他的拇指和食指緊緊扣合在一起,手背上的謝伊因印記突然放射出黑夜般的色彩——這分明是黑魔法中的險惡招術“沙坦林血咒”!

鮮血飛濺。

黑暗魔力滲過聖武士甲,扭斷了筋肉,挫碎了骨頭,大口大口的鮮血從阿洛爾嘴裏噴出來,他的麵頰、脖頸、指尖,肌膚的每一處都被衝破,血液以不可阻擋之勢噴湧而出。

如果僅憑索斯朗一人還無法做到這一點,但是這間石室裏存有恐懼之石,謝伊因的身體!隻要壓抑它力量的陽光被幹擾,它就隨時可以助自己的使徒一臂之力!

“你……”阿洛爾想開口,但是鮮血粘住了他的嘴唇,部分血液倒流回喉嚨裏,讓聖武士劇烈地咳嗽起來。

“不肯認輸嗎,阿洛爾?可你還是輸了。和從前一樣,你永遠也贏不了柏西巴恩。”索斯朗冷漠地說,他把雙手舉到自己眼前,欣賞沾染在手掌上的鮮紅血液,他的臉上又恢複了作為染血玫瑰的殘忍,他伸出舌頭將這些血跡舔得幹幹淨淨,仿佛敵人的血能夠給他帶來力量。

阿洛爾錯了,這是一個隻有他才會犯的錯誤。

索斯朗的那張臉照樣讓人生厭,可索斯朗卻知道那正是他的絕佳掩護,許多人隻看了這張臉一眼就厭惡得不得了,甚至不願意思考關於這個人的一切。因此,賓布把他當成一個小角色,阿洛爾把他當成肯賽思的走狗,甚至知道內情的教皇也對索斯朗放鬆了警惕。成為一個連自己都厭惡的人並不容易,開始的時候,索斯朗曾經對著鏡子嘔吐,甚至想刺瞎自己的雙眼,但是他最後做到了,並且最終習慣了這副模樣。他可以不必在意任何人的目光,隨心所欲地放縱、殺戮、卑鄙、獰笑。他終於和罪惡熔為一體,可以無所顧忌地犯罪,甚至覺得他已經愛上了現在的自己。

“恐懼之石是我的了。”索斯朗懷著難以掩飾的興奮走近圓桌,把已經變得透明的魔石抓在手裏,緊緊握住。一回到邪惡者的掌握,謝伊因的殘骸立刻重新獲取了黑夜的顏色,恐懼之石轉瞬之間變為全黑。

索斯朗用眼角的餘光打量阿洛爾:重傷的聖武士這時記起了自己的使命,阿洛爾掙紮起來試圖阻止這一切,但他的意誌幫不了他,除了讓身體噴出更多的血液之外,他所能做的僅僅是用聖十字劍支撐自己將要倒下的身體。這把在最後時刻陪伴他的劍已經被鮮血洗過,辨認不出本來的顏色。

“哎呀呀,可憐的小阿洛爾,你終於要完了嗎?”索斯朗得意地笑著,他的紫色長發在阿洛爾眼前晃來晃去。

“看到過去的夥伴趴在地上死得像一條狗,我心裏真的有些過意不去,這樣好了,我給你準備一個座位。”說著,索斯朗右手一抬,屋角的一塊一尺見方的大石頭立刻穩穩地飛了過來,落在圓桌近旁,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力量牽引著。隨後,索斯朗不顧阿洛爾的反抗提起了他,索斯朗的力量出奇的大,讓人不敢相信這是他一個人的力量。索斯朗把阿洛爾放置在石凳上,麵向圓桌。圓桌中心的十字光線如千百年前一樣不曾改變,但是它的內部已經破碎,恐懼之石徹底逃脫了人的正義。

“還有一件事值得期待……”索斯朗緊緊盯著手中的恐懼之石,像是看到了無盡的權力,“阿洛爾,你身上有另外五個聖武士的力量,這是契約女神亞瑪給你的。”

阿洛爾再次從口中噴出鮮血。

“但是亞瑪可以把力量給你,同樣也可以把力量給我!別忘了我們當初的約定‘把所有戰亡者的力量交給最後幸存的人’,隻要你一死,契約女神就會把六個人的力量都交給我——亞瑪可不是一個講感情的女神,自從被原罪者拋棄後,她就更加無情!”

索斯朗最後看了一眼阿洛爾,轉身走向聖堂的出口。

“準備吧,阿洛爾,為我獻出你的力量。我取走你們的生命,也不介意一並取走你們的力量。從此之後,愚蠢的聖武士不複存在,你們都會融入了我永恒的欲望,為你們所最不齒最鄙視的汙濁爭鬥揮起長劍!”

腳步聲遠去,索斯朗笑得肩膀跟著一塊抖動。

“我要對你們說聲謝謝,我的六個小傻瓜,我會很快忘記你們。”

阿洛爾感覺所有的力量正在抽絲剝繭般流失,蠶食這力量的並不是永遠守時的死神,而是迫不及待的契約女神亞瑪,阿洛爾每削弱一分,索斯朗就增強一分。

“他說的沒錯。”阿洛爾最後想道,“聖武士的力量將被玷汙……”

石門迅速向上提升,在門後等待索斯朗的是早已怒不可遏的賓布。賓布一句話也不說,十三根芒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索斯朗的麵門射去。

但是在索斯朗一尺之外,芒卡都燃成了灰燼。

賓布吃了一驚,但他的手腳毫不停頓,隻是兩個轉身,賓布就繞到了索斯朗背後,他目露凶光,發誓在下一擊會讓索斯朗身上體無完膚。

沒想到索斯朗的速度居然比他還快。

一隻鐵鉗般的手牢牢抓住了賓布,索斯朗哼笑一聲,一用力扭斷了賓布的左手腕!

賓布的左手被扳成一個奇怪的形狀,他疼得蹲了下去,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上,很快又被高處的風吹幹。

緊接著,兩枚黑色的巨型尖釘憑空出現,黑魔法令尖釘釘入賓布的腳掌,把他像雕像一樣緊緊釘在地上。

索斯朗狂笑著,得意之極,好像賓布是一隻他懶得踩死的螞蟻。他邁開大步走下誓言之塔的石階。賓布隻能咬牙切齒地瞪著索斯朗的背影。

染血玫瑰居然變得如此強大,他掌握了恐懼之石,掌握了黑魔法,掌握了阿洛爾六個聖武士的力量。

他還要掌握世界!

真理之堂內傳出一陣咳嗽,賓布回過頭來,看見阿洛爾坐在石桌後麵,整個人已經被鮮血染成紅色。他的一隻手握成拳頭砸在桌麵上,另一隻手還不肯放開鮮血淋漓的聖十字劍。

賓布心中說不出的難過,他一咬牙將兩枚黑魔法鋼釘連根拔起,挺起腰身,耷拉著失去了感覺的左手,強忍疼痛走入真理之堂,腳下拖出了兩道血痕。

聖武士的眼神接近渙散,再過一會他就會失明,鮮血在真理之堂的石板地麵上彙成了小河,所剩無幾的血液仍舊順著阿洛爾的臉頰手腕流個不停。

“我……輸了。”阿洛爾對賓布苦笑。

“不——”賓布想說聖武士沒有輸,但是阿洛爾朝他輕輕搖頭。

“我完全輸了……咳、咳……在……最後一刻,我可以說是完全喪失了聖武士的資格,我甚至沒有把索斯朗當作敵人來對待……”

“恐懼之石,世界……我……”

“不!”賓布再也忍受不住,他大喊,“是索斯朗用卑鄙手段獲得了勝利!”

阿洛爾的眼簾疲倦地開合,他歎了一口氣:“我真的失去了聖武士資格……不過我還是要感謝歌若肯,允許一個喪失資格的聖武士死在聖城。”接著阿洛爾要求賓布,“你來看桌上的杯子。”

賓布不解其意,他低頭觀察圓桌上的七隻聖杯。除了有幾隻杯子被阿洛爾濺上血點以外,賓布瞧不出任何特別。

“你和我是朋友嗎?”阿洛爾突然問。

“當然!”賓布回答的時候非常激動,他想不通阿洛爾為什麼在這個時候還要問這個問題,如果他們不是朋友,他們現在又怎麼會肩並著肩,一起站在這裏!

“可是你說過……你隻和與你一起喝酒的人交朋友。”阿洛爾微仰起頭,轉動漸漸失去活力的眼睛,望著站在自己身邊的賓布,他的口氣像是對這件事非常看重。

賓布感到心中一陣酸楚,他的淚水幾乎就要奪眶而出,顫聲回答:“阿洛爾,就算你不跟我喝酒,我也承認你是我的朋友,永遠都是!”

阿洛爾欣慰地笑,鮮血淌過他的眼角。

“可是規矩總還是要守的。”

“既然我已經喪失了聖武士資格,現在我和你喝酒!”

阿洛爾突然顯得精神熠熠,但是賓布卻知道這隻是臨死前的回光返照。

“這裏有杯,可是沒有酒……”賓布舔了舔幹澀的嘴唇,他隻恨自己沒辦法滿足阿洛爾最後的願望。

“我們可以用血!”阿洛爾抬起左手,奔突的血流頃刻間就注滿了一隻杯子,他長長呼出一口氣,告訴賓布,“聖杯本來就不是用來盛酒的!”

賓布內心的激動無法用言語表達。他搶過一隻空杯,扯掉自己的左手護腕,準備借阿洛爾的劍刃割開血管,好馬上同自己的朋友喝個痛快。

“慢著。”阿洛爾阻止了賓布的動作,他把賓布的空杯也拉到自己手邊,抬起胳膊,又將這隻杯子注滿鮮血。聖武士看著疑惑不解的賓布,嘴角上出現了一抹早已被他忘卻的笑容。

“這一杯……我請!”

拿慕魯曾經說過願意用三馬車的金幣去換一個目睹阿洛爾喝酒的機會,現在這個願望賓布替他實現了。

……

高貴的聖武士靜靜地停止了呼吸,他的坐姿沒有改變,就像是變成了一尊永不褪色的雕像。他至死也沒有放開聖十字劍,他飲幹的酒杯還保存著他最後的體溫,他再也不會受傷了,歌若肯會拂上他的雙眼,讓這個飽受傷害的人得到最終的安息。

在阿洛爾的嘴角掛有一絲笑容,真真切切的笑容,他的肌肉已經僵硬,他的血液已將凝固,但是這笑容卻仿佛依然活著,並將永遠銘刻於世界的記憶。

世界給了他無窮的傷害,他最後卻為世界留下一個笑容。

他是敗者,但是有誰膽敢直視這輝煌的失敗?

賓布將聖杯放回圓桌,放到阿洛爾使用過的那隻杯子旁邊。他咽下喉頭餘存的最後一絲血液。

這是阿洛爾高貴的血液,這血液被分成三份,一份冰冷於地下,一份留存於阿洛爾的身體,在沙坦林血咒的影響下很快也將冰結,然而被賓布喝下的那杯血液,卻將永遠沸騰!這曾奔騰燃燒於阿洛爾胸中的血將會繼續奔騰燃燒於賓布的心,溶入賓布的血脈,成為對這位朋友的終生紀念,永不忘懷永不改變直至永遠及永遠之後!

胸中突然傳過一絲脈動,賓布感覺胸膛內部發出了某種金屬合聲,隱隱約約,若有若無,但真實存在,他的左肩也同時感到了某種酸楚的疼痛。接著,他的身心都被這不可抗拒的偉大震顫征服了。賓布感到驚異,因為這感覺是如此熟悉,如此令人懷念,他懷著莫名的感動將身體交給合聲,讓這聲音穿透。賓布趨前一步扶起了聖武士,把聖武士的左臂搭在自己肩頭。

賓布閉上雙眼,感覺身體四周仿佛有什麼在流動,他陷入沉思,複而微笑,他費力地拖著聖武士向前跨出了一步。之後,就是短暫的停息,賓布閉著眼睛在寂靜中搜尋著,而空蕩蕩的真理之堂不曾有一絲改變,除了那破碎的陽光。

“阿洛爾,千萬不要走遠……我有東西給你。”

腳步再次邁出時,賓布的身體四周已經籠罩了足以撕碎一切的暴風!

13 劍

狂風吹亂了夏露麗絲的長發。

這是秋日裏的狂飆,風呼嘯著從耳邊刮過,戰馬嘶鳴被風聲遠遠隔開;在蒼穹之頂,風也成了世界的主宰,厚積的烏雲被暴風撕扯著,扭成一團,風發了狂,它似乎要把這些烏雲都拖到大海深處;雲層後麵的太陽在狂風中搖曳不定,這淒厲的風如一條巨龍在天地間左衝右撞,若是它繼續攀升,恐怕整個漂浮大陸都會在這巨大的力量下四分五裂。

可是風暴還是到達了它的最高點,它讓人心驚,讓人害怕。

這不是平地上吹起的風,沒有一粒沙塵被卷到半空,大地仿佛被壓抑著,被無形的壓力籠罩。

亞西頓和達尼的軍隊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隻能選擇原地待命。而拉何爾的直屬部隊已經分別登上了幾座誓言之塔,借那裏的高度來躲避傾瀉而下的狂暴的風壓,並靜觀其變。莫奈選擇了聖城中央與誓言之塔近乎等高的觀星台,這個位置不但地勢高,而且場地寬闊,可以駐紮很多軍隊。盡管不情願,阿爾漢佐也跟在莫奈後麵跑上了觀星台,這個時候保命可是第一要務。

“索斯朗,出來!”城下的千軍萬馬被賓布視若無物,他要找的隻有那出賣阿洛爾的柏西巴恩。賓布處在風暴的中心,和狂風一同怒吼,沙啞的風衝上天際,空氣形成了漩渦,就像那無可抵禦的命運之潮,足以同宇宙間的任何力量對抗。賓布傲然向塔底一瞥,縱身跳了下去。

盡管負擔了阿洛爾的重量,賓布穩穩飛落到地麵上,落在全副武裝的達尼部隊中間。

達尼軍士反射性地向賓布進攻,但是賓布根本就不理睬他們,他腦後的紅發帶好似鼓動的旗幟,在這狂怒的急流中上下舞動,獵獵而飛。強大無比的風暴魔法輕易掀翻了前方的戰馬,接下來風力越來越猛,擋在賓布前麵的步兵和騎兵被一股腦兒地吹走。他好像一個巨人,隻需一個呼吸,就把千軍萬馬吹得好似一片稻草。達尼統率命令士兵放箭,但是這風的壁壘無邊無際,箭矢全被卷上長空,在龍卷風暴中磨成鐵灰木屑。

終於沒有人敢擋在他的前麵,凡是珍惜生命的人都為賓布和阿洛爾讓開道路。

賓布要走上觀星台,他知道索斯朗的直屬部隊就在上麵,如果找不到索斯朗,那就先把染血玫瑰的嫡係殺得一個不留。對於這些人皮下的野獸,隻有地獄的火海才是它們的去處!

被索斯朗扭斷的左手腕還不能恢複活動,賓布費力地拖著阿洛爾,要聖武士同他一起作戰。即使死亡已經把他們隔開,他們仍要肩並著肩。阿洛爾手中的聖十字劍與蜿蜒的石階磕磕碰碰,發出鏗鏘之響。

阿爾漢佐早已命令手下向賓布衝殺過來,他要搶頭功。他認為通上觀星台的石階可以並排走下六個人,對孤身一人的賓布算不上很有利,如果采用車輪戰法來消耗對方體力的話,未必不能達到目的。就這樣,由於主人不負責任的樂觀,阿爾漢佐的魔鬼部下嚎叫著揮舞著軍刀和利劍,一起跑下石階向賓布殺來。

第一個魔鬼跳叫著衝到眼前,嘴角滿是瘋狂的口涎,賓布發現對方竟是衝著不會閃避的阿洛爾揮出手中的長刀。

賓布猛地抬頭,頃刻間魔鬼的頭顱噴著汙血飛上了半空,賓布對蜂擁而至的魔鬼們報以冷笑,第一個魔鬼的屍身已經在他背後倒了下去。

賓布用強勁的風力裹住對方的刀劍,讓它們身不由己地砍斷了自己的脖子。

鮮血四濺,染上寬闊的台階,也撒上賓布的全身。

更多的魔鬼向賓布衝來,但是它們隻能得到同一結果。賓布把自己的身體交給宇宙之聲,他閉上眼,耳畔仿佛真的傳來了法締爾尚未凝結的思想——初時悠揚縹緲,如同風中的牧笛,而後曲調離奇多變,一會兒像是在草原上吹起層層波浪的微風,一會兒又像是那卷著黃塵破空直上的旋風,夾雜雪片的北風怒吼,攜來春雨的南風低唱,使人慵懶的,使人寂寞的,使人神傷的,使人迷茫的,全都一股腦兒衝入心懷,和著那身體內的熾熱金屬一並震顫著。

這個時候,有一個聲音在賓布的腦海裏講起了故事。

他突然想起,這個聲音就是多日以來伴隨他的那個擁有奇特嗓音的陌生人。

他仍未記起這個講故事的人就是潔莉送給他的魔盒。魔盒已經縮小了自己的尺寸,藏在賓布的腰帶扣裏,一直耐心地等待賓布把心門打開,好給他講完這最後一個故事。

“在俗世濁流之中,有一個懵懂少年發現了一顆心。”

白色的台階,猩紅的血液,揮舞的刀劍,還有一張張猙獰的臉。

賓布緩慢而堅定不移地踏上每一階,在身後留下一具具無頭的屍體。

“晶瑩剔透,完美無瑕,那一刹少年就知道自己的命運將被誰握在手中。”

賓布和阿洛爾肩並著肩,宇宙之中沒有任何事物能將他們阻攔,天與地的險阻被他們踏為坦途,神與魔也必須為他們讓開道路。

“這顆心將是他永遠無法擺脫的記憶,一生的弱點和要害。”

賓布已經走完了階梯的一半,觀星台底部堆積如山的魔鬼屍體開始腐爛發臭。

“他歡喜的同時又陷入深深的憂慮,他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夠為這顆心帶來快樂,也懷疑自己的力量能否在亂世中保護這顆心。”

魔鬼們又組織了一次強大的進攻,幾十個魔鬼從不同角度向賓布發動突襲,大部分的刀劍卻是衝著阿洛爾去的,似乎它們已經發現賓布在竭盡全力避免阿洛爾受傷,向聖武士攻擊反而更有可能擊中賓布。

是啊,阿洛爾一生都在受傷,他身上遍布傷痕。現在他死了,賓布不會讓傷害再靠近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哪怕是一分一毫。

“他猶豫了,恐懼了。”

賓布大吼一聲,刀劍全都從魔鬼的手爪中掙脫出來,飛舞上半空。

“於是他出去旅行,遊蕩,戰鬥,並且把那顆心藏起來,準確地說,是有意遺忘在一個自己也記不起來的角落。”

這些刀劍就像是被無形的勇士揮舞著,瘋狂地在空中轉著圈子,毫不留情地割斷了它們原來主人的喉嚨。

死亡對所有生命一視同仁,魔鬼們癱倒在兩旁,賓布踏血前行。

“這樣做以後,他就覺得自己沒有弱點了。”

接近階梯的頂層,擁靠在一起的大堆魔鬼遲疑了一下,立刻又怪叫著衝下來。

“心不在他的胸膛裏,他無心,所以他就不會怯懦,不會憂慮,不會有牽掛。”

千百柄刀劍飛向天空,又疾降而下,在魔鬼的隊伍中間瘋狂屠戮,飲血狂歡。

“他打算當自己變得無比強大時,再去找回那顆心。”

鮮血和屍體已經堵塞了他前進的路徑,賓布念頭一轉,風向跟著改變,自上而下的巨大風壓鎖死了所有魔鬼的行動。

發現形勢不妙的阿爾漢佐想要逃跑,但是賓布的風壓把他也一塊擊倒在地上,阿爾漢佐絕望地扭動四肢,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從地上爬起來,阿爾漢佐麵色死灰。

“然而他卻沒有靜下來想一想:等到那個時候,恐怕連他自己也找不到這顆心了!”

賓布終於走上了觀星台。

本來應該有成堆的軍隊等在他的對麵,然而賓布走上來後,卻隻看見莫奈一個人在寬闊的觀星台上打著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