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父親林長民:你是河流,我是船上一片小白帆 (2)(1 / 2)

林長民開啟了一段戀愛,又封閉了一段戀愛。徐誌摩和許多人一樣,見到林徽因第一麵,便決定追求這個比他小七歲的女孩。林長民引逗徐誌摩學了文學,徐誌摩又帶領林徽因遨遊在文學的殿堂。徐誌摩和林徽因談得最多的話題就是文學,他們談話中的各地見聞,風土人情,故家舊事,也都帶有文學的神光。在倫敦,他們身處文學的圈子,周圍是文學味十足的英國風光,談著文學的話題,過著文學的人生。林長民一不小心,促使徐誌摩和林徽因都成了文藝青年。徐誌摩和林徽因的康橋歲月是夢幻的、不真實的,但同時也是刻骨銘心的。愛情本身就應該純粹。愛情是心靈的體驗,是超越世俗的,婚姻則是另一碼事。

在倫敦,林長民和徐誌摩曾經玩過一次情書遊戲。徐誌摩扮演一個有夫之婦,林長民扮演一個有婦之夫,假設兩人在不自由的環境中相愛,隻能通過書信互通款曲。如此大尺度的深談,一方麵,是傾訴自己內心的情感,另一方麵,林長民也可能是在以這種方式勸導徐誌摩,讓他知道,許多愛情是存在,但因為種種原因,不可能走得更遠。林長民已經開始阻攔徐誌摩對林徽因的洶湧感情了,隻是,徐誌摩被愛衝昏了理智,感覺不到。後來,徐誌摩為了追求林徽因,要跟張幼儀離婚。林長民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帶著林徽因不辭而別。他要保護女兒,為女兒打造一個美好未來。

林長民對徐林戀愛,始終是阻擋,他大概也知道,徐誌摩和自己的女兒太像了,在靈魂深處,他們都是渴望浪漫的人。他自己甚至也是這樣的人。婚姻和戀愛,到底是兩碼事。徐誌摩在給梁啟超的信中寫道:“我將於茫茫人海中訪我唯一靈魂之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但林長民是冷靜的,一如那茫茫海上清寒的月光。在林徽因和梁思成去美國之前,林長民與徐誌摩有過一次深談。那是一個晚上,在湖中央,天上有月亮。林長民說了很多,徐誌摩聽不進去,心裏滿是哀婉的憂傷。但林長民知道,長痛不如短痛,他必須對女兒的幸福負責,他懂得徐誌摩的心,但他卻不能給徐誌摩的洶湧的情感放行。林長民和梁啟超,一左一右,開啟了一段愛情,卻成就了另一段婚姻。

林長民始終有強烈的民族感情。那亂世,你方唱罷我登場,林長民的正義感卻從未更改。他的愛國,不是對哪一個政權的好感,而是出於真純的民族感情。1919年,中國在巴黎和會上,將山東的權益轉交日本。林長民得到內部消息,連夜寫就《外交警報敬告國民》,發在5月2日的《晨報》《國民公報》上。他大聲疾呼:“膠州亡矣,山東亡矣!國不國矣!”“國亡無日,願合四萬萬民眾誓死圖之!”他把消息告訴蔡元培,蔡元培告訴北大學生。學生一憤怒,五四運動爆發了。林長民支持憲政,反對軍閥,最終死在軍閥的流彈之下。他是真愛國,真著急,始終想把中國的亂局捋出一個頭緒來,但亂世洶湧,林長民雖然有補天之才,還是一不小心,沉落到亂世的旋渦中。

在愛國這一點上,林徽因和父親驚人地相似。林徽因是歐美派知識分子,比較傾向自由主義,她對政治興趣不大,但她的民族情感卻從未曾改變。她是西方學成,東方奉獻,在抗戰爆發的時刻,她第一時間南下流亡。抗戰八年,對於林徽因來說,就好像是一場煉獄,無論精神上還是肉體上。林徽因是那一路人,她從小得到優越教養,她像一片浮雲,在中西方地域、文化之間,來去自如,她大可以在外麵出人頭地,但林徽因偏不,飄來飄去,她還是浮雲化雨,一點一滴,都還是要落在中國的土地上。她有決心與民族戰爭共存亡,如果敵人打來,她甚至考慮過跳揚子江。對於藝術,林徽因也始終追求民族形式,她多次野外考察,發掘中華建築的遺蹤,她參與設計國徽和人民英雄紀念碑,也力求展現中華藝術的神韻。她對北平城的維護,嘔心瀝血,城牆要被拆,林徽因發出近乎絕望的嘶喊,可全沒用。她的話有人不懂,所以不聽,但曆史自會有個公允的評判。林徽因自己,也像建築那樣,頑強地挽住了曆史的精神氣質和意蘊,透出一線光芒。林徽因曾說:洋鬼子們的淺薄千萬學不得。說這話,不是因為對西洋的厭,而是因為對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