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父親林長民:你是河流,我是船上一片小白帆 (2)(2 / 2)

詩人卞之琳也曾是林徽因太太客廳的造訪者。他曾經翻譯過一篇小說,是西班牙作家阿索林的《飛蛾與火焰》。故事講的是:西班牙馬德裏有位名媛,和朋友回憶起六年前她們去過西班牙北部一座古城的小方場,那裏古色古香、優雅靜謐,讓人一見難忘。她們打算再去尋訪。可是,不湊巧,她們每次準備要去的時候,都有其他事來打岔,要麼是公事,要麼由於療養,或者是因為國際事務,不得不去巴黎、瑞士、地中海。終於,她們還是去了。可是,小方場已經變了樣子,它被拆了一部分,開了一個酒吧,酒徒吵架開槍,這位優雅的女士中了流彈,死在那裏——死得可惜,也死得其所。林徽因極愛這個充滿故土情懷和宿命感的故事。她何嚐不像那位名媛,兜兜轉轉,最終死也要死在北平。從小,林長民帶著林徽因雲遊四海,看過了萬般世界,林徽因更加懂得故土的好處。她的民族感情不是狹隘的,而是在廣闊視野上的再發現,那感覺好似沙裏淘金,揀到了就抓住不放。

林長民對林徽因也有過無意的傷害。這傷害,也是因為他忠於自我。林長民結過三次婚。在杭州讀書時,娶葉氏為妻;葉氏去世後,林長民娶何雪媛。何雪媛生了好幾個孩子,但隻有林徽因活了下來;1912年,林長民又從福建娶了第三個妻子程桂林。程桂林生了好幾個子女,贏得了全家的疼愛。林徽因幼年的苦惱,應該是得不到父親足夠的愛。母親的不得誌,讓林徽因又歎又怨,她跟著母親住在後院的小房子裏,靜靜的,期盼著腳步聲的到來。林長民的缺席,使得幼年的林徽因常常感到寂寞,時不時地,她總有些美麗的幻想,比如起水痘,林徽因把它叫做“水珠”。滿身的水珠,她想起來,就覺得浪漫。不過,林徽因還是憑借自己的聰明伶俐贏得了林長民的喜愛。他們之間,是父女,更是朋友。林長民曾感歎,“做一個有天才的女兒的父親,不是容易享的福,你得放低你天倫的輩分, 先求做到友誼的了解。”

十六歲,林徽因便能有機會跟著林長民暢遊歐陸,眼界大開。她的婚事,也是林長民早早擬定。如果說,林長民是一條奔騰的河,林徽因則是河上的一條船,借著水勢,她展開自己小小的一片白帆,努力地,信心滿滿地衝進人生的海。1925年,林長民不幸去世,林徽因遠在美國,得到消息,失聲痛哭。梁思成勸她翻譯一本書,慰藉心傷。不久後,林徽因得到了徐誌摩結婚的消息,她更是糾結不已。兩個離她心靈最近的人,一個離世,一個結婚,林徽因忽然發現,未來的路,隻能一個人走,而且,她的身後,還有母親,還有弟弟,一大家子……

林長民生前,林徽因有所依傍,是無憂無慮的少女;林長民死後,尤其是徐誌摩結婚後,林徽因一夜長大,原本糾結的情感線頭,被迫厘清。生活不允許她任性。林徽因知道,她必須擔起責任,結婚,工作,生子,過一種主流的人生。快樂嗎?冷暖自知。很久以後,林徽因或許還記得,那一年,泰戈爾來華,他們演出短劇《齊特拉》,她演公主齊特拉,徐誌摩演愛神瑪達那,林長民演春神代森塔。想起來也是淡淡的,好像粉筆畫脫了色,雲淡風輕的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