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張幼儀:這些年來,有沒有人能讓你不寂寞 (2)(1 / 2)

徐誌摩像一隻風箏,總希望擺脫,擺脫世俗,擺脫傳統與禮教,一飛衝天,“於茫茫人海中尋找靈魂之伴侶”——林徽因顯然能與他產生精神層麵的共振。而張幼儀則是那個拽線的人,她安穩得像一支定海神針,不言不語,卻自有一種掌控力。不過說到底,飛揚的風箏總要有個拽線的人才不會迷失,人生也是同樣,人生從來不能隻有飛揚,因為飛揚過後是落寞。天才往往無法忍受落寞,徐誌摩的最後幾年是張皇的,他最終死在了飛機上——也許這是最令人感傷也值得深深體味的結局——他到死都飛在天上,永不落地。

離奇的是,徐誌摩去世前後幾日,竟與林徽因、陸小曼等都有間接牽扯。徐誌摩離開北平回上海前,與林徽因夫婦打過照麵,並留過字條給梁家;1931年11月11日回到上海後,徐誌摩又搭便機去了南京,住在張幼儀的一位同姓哥哥張歆海家(據張歆海後人稱,張歆海和張幼儀並無血緣關係),張的妻子韓湘眉,是徐誌摩的紅顏知己,他們三人一起討論人生和戀愛,通宵達旦;三天後,徐誌摩回到上海,給陸小曼帶了許多字畫、筆墨,希望小曼能借藝術振作起來,結果,兩人大吵,徐誌摩失望出走,又去了南京;1931年11月19日,徐誌摩搭乘飛機趕往北平,準備去聽林徽因的演講,半路遇難。陸小曼、林徽因、韓湘眉,徐誌摩生命中最吃重的幾位女性,以各自不同的方式,交織在他人生的最後的日子,也算奇崛。張幼儀怎麼能不恨?她心裏一定有許多如果,如果誌摩不去北平,如果小曼不和誌摩吵架,如果誌摩不去南京,如果誌摩沒搭那班飛機,如果,如果……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前前後後,人事還是天命?說不清道不明的恩怨糾葛,讓張幼儀和林徽因之間的關係,始終微妙。在《小腳與西服》中,張幼儀說:

我一九四七年的時候見過林徽因一次。當時我到北平參加一場婚禮,有個朋友過來跟我說,林徽因住在醫院,不久以前才因為肺結核動了一次大手術,可能不久於人世,連她丈夫都從他任教的耶魯大學被召回。我心裏雖然嘀咕著林徽因幹嗎要見我,可是我還是跟著阿歡(阿歡是徐誌摩的長子)和孫子去了。見麵的時候,她虛弱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隻是望著我們,頭轉到這邊,又轉到那邊。她也仔細地瞧了瞧我,我不曉得她想看什麼,也許是看我人長得醜又不會笑。後來林徽因一直到一九五四年(應該是一九五五年)才死於肺結核。她當初之所以想見我,是因為她愛徐誌摩,想看看他的孩子。盡管她嫁給了梁思成,她還是愛著徐誌摩。

“她還愛著誌摩”,張幼儀一直都還在負氣。可以理解,當年的奪夫之痛,傷她太深。隻是,愛也好,不愛也罷,時過境遷,生死已到邊緣,何必非見輸贏分曉?林徽因說,愛的,不愛的,一直在告別中。 正因為有這個悲觀的底子,才有了努力生活的勇氣和動力。懷抱生之熱情,何懼死後是非?林徽因到底大氣些。徐誌摩死後,梁思成從失事現場撿回了一片飛機殘骸,放在林徽因的枕邊,梁思成始終大氣。他知道,愛一個人,不是全部占有,而是允許她自由。或許,在婚姻之外,林徽因一直愛著徐誌摩。麵對這種珍貴的感情,那年的相遇激發出的種種美好,梁思成保持沉默,也許曾經介懷,但終究釋然。

同樣,在婚姻內外,張幼儀也用她自己的方式愛著徐誌摩,隻是她的愛是一條單行線。張幼儀一生為人嚴謹,有人說她不計較幫徐誌摩照顧父母,幫徐誌摩出全集,她都親力親為。其實,她又何嚐不計較,一個不計較的女子,怎會在離婚後,獨居多年?她隻是自己同自己計較罷了。她意念中那種執拗的力量,強大到自己佩服自己,她的沉穩,使她永遠會去扮演龜兔賽跑中起跑較慢的角色,可憑借堅持不懈的毅力,她往往卻能走到最後。林徽因隻活了五十一歲,一生病痛交加,抗戰期間受盡苦頭;陸小曼活了六十二歲,後半生一直病著,心情苦悶;而張幼儀則以八十九歲高齡仙逝在紐約,福壽雙全。

晚年的張幼儀對愛的定義,堪稱無懈可擊,幾乎成了傳統道德的楷模。有人問她愛不愛徐誌摩,她答道:

你曉得,我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我對這個問題很迷惑,因為每個人總告訴我,我為徐誌摩做了這麼多事,我一定是愛他的。可是,我沒辦法說什麼叫愛,我這輩子從沒跟什麼人說過“我愛你”。如果照顧徐誌摩和他家人叫做愛的話,那我大概是愛他的吧。在他一生當中遇到的幾個女人裏麵,說不定我最愛他。

這樣的回答,厚積薄發,就像一個依靠勤奮取得好成績的學生,遠兜遠轉,嘴上謙遜著,可內心磅礴的自信,無意中還是滲透出一種彪悍與負氣。張幼儀完全憑一種實際的、現實的實力。一句“我為徐誌摩做了這麼多事”,說明了一切。

張幼儀和徐誌摩離婚後,張幼儀的二哥張君勱隻說“張家失徐誌摩之痛,如喪考妣!”舉家悲傷。好在,於婚姻之外,這個張家媳婦得到了許多補償。張幼儀在國外讀書時,徐誌摩父母堅持每月寄200美金給她(也是給自己孫子),她回上海後,徐父贈她房子,認她做幹女兒,徐父百年之後,遺產中張幼儀同樣有份。張幼儀精明能幹,這幾乎是家族的統一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