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蕭乾:各自的流浪途 (2)(2 / 3)

即便如此,林徽因與蕭乾還是聯係上了。1947年,蕭乾要從上海飛去北平。事先,林徽因寫信來,要求蕭乾一定得留一個整天給她。蕭乾和林徽因的這次重逢,顯得那樣滄桑。戰爭讓人變得殘缺,盡管古老的北平城依舊,城牆下仍然是護城河,藍天照例有白雲掠過,草還會綠,花還會開,但他們知道,時光之水不會倒流,十年前北總布胡同的勝景,再也不會出現了。

1947年,林徽因住在清華園,那裏環境宜人,陽光充足,相當宜居。林徽因家裏有了彈簧床,浴室裏有了冷熱水管道,生活條件比戰時好了許多,但她的病卻更重了。她躺在床上,提不起精神,寂寞又苦悶……某一天,蕭乾來了,風塵仆仆。他走進清華園,心情有些興奮和激動,十年之前,他跟著沈從文邁進了北總布胡同的太太的客廳,窘促而膽怯,十年之後,他長大了,成熟了,甚至滄桑了,他不再是覲見文藝女王的小仆從,而是以一位知心朋友的身份,來探望另一位生了病的老友。蕭乾提著包來了。清華園的總管務很細心,林徽因家前的空地上,豎上了一塊一人高的木牌,上書:這裏住著一位病人,遵醫囑她需要靜養,過往行人,請勿喧嘩。吊詭的是,這位病人卻常常和來訪者滔滔不絕地談天。

蕭乾走了進去。七年之後,他又見到了老朋友林徽因。她那樣瘦,但眼睛裏依舊閃著光。而且,依舊健談。朋友的到來,總能激發起林徽因的生命力。她也曾留學英國,對英倫的種種,她都熟稔,並關切。她不斷地說著,仔細地問著,認真地聆聽著,蕭乾這七年生活的每一處細節,她都恨不得了解到。蕭乾在倫敦東方學院教什麼,在劍橋學了什麼,在西歐的戰場經曆了什麼,她都一一細詢,不肯錯過。然後,她又把自己這些年的經曆,完完全全地說給蕭乾聽。七年,人生有多少個七年?七年的戰事,消磨了他們多少精力和才華,已經算不清。七年裏,他們沉沉浮浮,在各自的流浪途中,找尋未來的曙光。現在,他們重逢了,他們彼此傾訴著,交換著經驗,那感覺,就好像自己又活過一遍似的。通過交談,他們各自的七年,也似乎交疊在一起,織就殘酷又美麗的畫卷。相聚是一種證明和沉澱,他們的友誼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更深了。

相遇六

1949年初,蕭乾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抗戰幾年,他活在歐洲,雖然是另一種奉獻,但也讓他成為了“祖國的陌生人”。1949年,蕭乾的母校劍橋大學要成立中文係,係主任何倫教授邀請他去講現代中國文學課。何倫甚至還親自來到香港,打聽到蕭乾的住處,苦口婆心盛邀,一回不行,就兩回。何倫答應,劍橋會負擔蕭乾全家的旅費,同時給蕭乾終身職位。臨告辭,何倫還故意逗了逗在嬰兒車裏吮著奶瓶的小孩,說:“為了他,你也不能不好好考慮一下。”

蕭乾陷入了沉思。許多朋友來勸他,認為接下劍橋的聘書,是上策,留在香港,是中策,去北平,是下策!說就衝他這個燕京畢業,在國外待了七年,不把他打成特務間諜,也得罵他一通洋奴……然而,眾人的話,沒能勸阻住蕭乾渴望回家的心。他給何倫教授留了一封信,8月底的一天,帶著全家,登上了“華安輪”,轉道青島,抵達了北平。他是一隻戀家的鴿子,北平則是他的家。蕭乾出生在北平,母親早逝後,他搬進學校宿舍,寄人籬下到十四歲。他忘不了北平。即便是在“二戰”大轟炸中的倫敦,即便躺在地鐵站台上過夜,蕭乾心馳神往的,還是那個被護城河和垂楊柳圍著的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