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將學習“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哲學。我要把阿拉伯人詩王們的智慧賜予我的全寄給你。
現在我問你,在我原諒、寬恕你之前,我怎樣才能夠照常度過這白天剩餘的時間呢?你們那位詩王的長詩往我嘴裏丟了一把土,我應該用二十杯咖啡和二十支香煙洗去那土腥味,我還有讀二十首濟慈、雪萊和布萊克的詩,再加一首麥傑農·萊伊拉的詩!
盡管這一切,還是請你伸開手掌……就像人們所作的那樣……
紀伯倫
1929年12月10日紐約
瑪莉,親愛的朋友:
我今日得知你父親已去了金色地平線之外的地方,已經踏上了人們都要走的大路。我該對你說什麼呢?瑪莉,你的思維與聽覺要比人們說的那些安慰話深刻、高遠。但是,我心存希冀,但願我緊握你的手,像陌生的親人,默不作聲地感受到你那美好靈魂所感受到的一切。
瑪莉,上帝為你祝福,上帝每日每夜都保佑著你。
上帝為你的朋友護佑著你。
紀伯倫
1930年
……有關“透明成分”和其他成分,我有許多事情要說,但我應該對此默不作聲,我將一直沉默下去,直到霧靄消散。現世大門洞開,天主對我說:“請講吧!沉默的時間過去了。前進吧!你在彷徨的陰影下站的時間太久了。”究竟現世大門何時才開啟,你知道嗎?你可曉得霧靄何時消散,現世大門何時開嗎?
……看哪,我們已經登上高峰,我們麵前出現了平原、森林和山穀。讓我們坐一會兒吧,梅婭!要知道我們不能久留此地,因為我看到遠處還有一座山峰,日落之前,我們應該到達那裏。看哪,我們已經走過羊腸小道;我們是在些許張皇失措中跨過那段山路的。我向你承認,我是個執拗、頑固的人。我向你承認,我有時並不是個聰慧、高明的人。但是,在生活中沒有智慧手指觸摸不到的地方嗎?在生活中,沒有一種東西能使智慧無能為力嗎?梅婭,等待是時光的駿馬;我就常常處於等待狀態中。我經常等待著我所不知道的東西;在我看來,有時候,我把生命消耗在等待尚未發生的事情發生。我多麼像那些坐在湖邊上的人,靜靜地等待天使降臨將湖水攪動!現在,天使已將湖水攪動,誰又能將我拋入水中呢?我正走在那個神奇、莊嚴的地方,我的眼睛明亮,步伐堅定。
紀伯倫
1930年12月17日紐約
我外出回來,看到你的慷慨、甜美來信。因手疾而無法複信。值此光榮聖誕和充滿歌聲的新年即將降臨之際,謹以此電報帶去我的美好祝願。
紀伯倫
1931年3月26日紐約
親愛的梅婭:
我認為,如果世界上一定要有領導權的話,那麼,這個領導權應歸於女子,而不應給予男人。
我自打孩童時期至今,欠下女性許多債。正是女性開啟了我的眼目之窗和靈魂之門。假若沒有母親,沒有胞妹,沒有女友,我會仍然與那些以如雷鼾聲攪擾世界幽靜的人睡在一起。
……現在,我的健康狀況較之夏初更差。我在大海與森林之間度過的幾個月,拓寬了我的靈魂與肉體之間的領域。這隻一分鍾之內抖動百次以上的異鄉之鳥已經稍慢下來,開始回到正常規律中,但它不會慢下來,除非我的支柱轟然坍塌,我的關節全部斷裂。從另一方麵說,休息一下確實對我有益。至於醫生和藥物之於我的病情,確乎如同油之於燈一樣重要。我不需要醫生和藥物,我不需要休息和安靜。我迫切需要他人向我索取,以便減輕我的負擔。我需要精神上的靜脈切開術,需要一隻手取去我心靈中的堆物,需要強烈風暴刮掉我的累累碩果和茂密樹葉。
……梅婭,我是一座封了口的火山。假若我今天能寫出一個大作品,或一部好東西,我定會痊愈。假若我能高聲呐喊一陣,我定會康複如初。也許你會問我:“你為何不寫,從而換得康複呢?你為什麼不高聲呐喊,以便求得痊愈呢?”我將這樣回答你:“我不知道,不知道,不能呐喊。這就是我的疾病;它是綻露於肉體的心靈疾病……”你現在問我:“那麼,你怎麼辦呢?結果會如何呢?你的這種情況將繼續到何時呢?”我說:“我將痊愈!”我說:“我將唱我的歌,繼之休息!”我說:“我將從靜然的深處高聲呐喊。看在上帝的麵上,請你不要說‘你唱了許多歌,你所唱的歌很好!’”請你不要提及我過去的工作,因為提起那些會使我感到痛苦;因為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會使我的血化為燃燒的火,因為火的幹燥會使我更加口渴;因為火的灼熱會使我每天站起來又坐下去一千零一次。我為什麼寫下那些文章和故事?我為什麼忍耐不住?我為什麼不珍惜那些汗滴,何不將之積聚起來,使之化為溪流?我生來和生活為了寫一本書,寫一本不折不扣的小書。我生來、生活和忍受著痛苦,為的是說一句鮮活的、生著翅膀的話語。但是,我忍耐不住,沒有保持沉默,生命終於借我的唇舌說出了那句話。我不僅那樣隻說了一句話,而是多嘴多舌,嘮叨不止。啊,多麼遺憾,多麼害羞……我誇誇其談,直至耗盡我的體力。當我能夠說出第一個字時,我發現自己仰背躺著,嘴裏銜著一塊頑石……沒什麼,我的話仍在我的心中,那是活的、生著翅膀的話語,一定要說出來,一定能夠消除由於我多嘴多舌造成的罪過,一定生出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