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睡覺前,哲哲粘膩膩地倚在身邊,打開一本書,然後開始:“從前啊,在地球的另一邊,有一個茂密的大森林,裏麵住著……”我喜歡他聽故事時的那股開心勁和享受的表情,也喜歡和他一起討論書中的問題,喜歡看他情緒激動時漲紅得像蘋果一樣的小臉。
聽故事時,哲哲喜歡發問,像冰雹一樣常常把我砸得手忙腳亂。例如,讀完了一本《神奇校車》,他拋出問題:為什麼人類一次隻生一個孩子,小動物怎麼能一次生好幾個?為什麼那麼多的動物都滅絕了?為什麼鍾會告訴我們時間,它是誰發明的?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麼多顏色?……坦率地說,這些問題我都回答不了。
但是,就像一位教育專家所言,一節沒有學生提問的課,一定不是好課,這樣的老師也肯定不是好老師。真正的好課是學生帶著問題進入教室,帶著更多的新問題離開課堂。而好老師就是啟發學生獨立思考,在學生心裏埋下一探究竟的種子。
後來,我試著麵對兒子的提問,而不敢忽略或打壓。有段時間,兒子總喜歡問圖畫書裏的人物都說了什麼。不得已,我開始施展語言編輯的特長。例如,“巴巴爸爸”係列裏的《巴巴爸爸回到地球》,人類獵殺珍稀動物,巴巴爸爸一家迎頭痛擊那段,我的創編如下:“人類說,哇,這麼多動物,我們發大財了,那個斑馬我要做一件衣服,鱷魚我要做一雙手套,那個毛茸茸的黑球我要做成拳擊手套……巴巴伯一聽自己要被變成拳擊手套,撒腿就跑,邊跑邊說,我才不要變成手套,要變也要變成口罩,堵住人類亂說的嘴……”編完一次還不算完,他還要再來一次,且不許重複,壓力突然變得山大。
後來,孩子讓我模擬對話的情形漸漸減少,轉而開始像海派清口周立波一樣,評論起故事情節的優劣來。例如,《蝸牛的長腿》讓哲哲很感動,在為青蛙悲傷的同時,也詛咒起貪吃和壞心眼的國王來:“那個國王應該吃眼鏡蛇和蠍子,吃完就被毒死。我要是當國王,天天吃素,而且自己種蔬菜,讓小動物快樂地活著。”《狼大叔的紅燜雞》一書讓他改變了對大灰狼的看法:“狼大叔真挺好心的,還能做那麼多好吃的。爸爸,其實,狼有時不吃小動物,也做好事。我覺得壞人也不都是壞人,對吧?”
對於《小蝙蝠德林》哲哲也有自己的獨立見解。該書講的是一隻蝙蝠頗具個性,別的同伴都是倒掛的,隻有他是正立的。所以,他看到的世界總是和別人相反。例如,樹梢上的月亮是在腳下,草叢和蝴蝶是在頭頂。合上書後,他議論開來:“爸爸,我覺得,小蝙蝠德林的視角和我們人類是一樣的,蝙蝠和人類不一樣,所以其他的蝙蝠都不太喜歡德林。不過呢,你看,把書倒過來,我覺得自己就站在蝙蝠這邊,挺有意思吧。”
那幾天,外出遊玩,哲哲總是喜歡彎腰把頭埋進褲襠裏,興致盎然地看著顛倒的世界。問他在幹什麼,他有板有眼地說,在學習小蝙蝠德林,還告訴我,倒立的世界真的很美妙,就是時間長了有點頭暈。
終於,我真切地看到了童心與童書之間的化學變化。
四、在那些經典故事裏想起我
同事說,他們親子共讀時,孩子特喜歡把自己編進故事書裏,成為書中的主人公之一。偶爾,我也把哲哲編進曲折的情節裏,但他顯然不熱衷於做主角,更喜歡以旁觀者的角度加以審視,然後評頭論足一番:“這個故事啊,我覺得,有點……爸爸,你說呢?”
對此,我隻能武斷地認為,孩子與孩子之間也有太多的不相似。
不過,我喜歡凡事兒子都有自己的判斷和看法。有主見,有自主意識,這才是一個人逐漸成長的標誌。啃老族與其說是在能力上有著“天然”的依賴性,不如說是在自主意識上有缺陷。於是,讀故事的過程中,我總是期待孩子能有所思、有所問。
例如,上幼兒園那會兒,給哲哲讀黑川光廣的“恐龍大陸”係列。書很不錯,插圖和故事都很講究,附在後麵的恐龍百科知識也很嚴謹,沒有粗製濫造的科普讀物的“破腚(綻)百出”。讀著讀著,他問我: “爸爸,那種植食恐龍你說是副櫛龍,為什麼李逸凡和劉興楠總說什麼副節龍啊?”我告訴他:“副櫛龍是對的,‘櫛’是鱗次‘櫛’比的櫛(盡管他還沒聽過這個成語),明天你就告訴他們,‘節’的叫法不對,你的讀音才是正確的。”“嗯。爸爸,你真厲害,怎麼什麼都知道!”
有時,我還會和哲哲就某個論題討論一番,就像讀旁帝“大翅膀”係列中的《小太陽醜八怪》。他認為,醜八怪的父母把醜八怪關進廚房,甚至堵上廚房的門是不對的。我反駁說,前提是醜八怪做了很多讓父母心煩的事情,是醜八怪有錯在先,不能完全怪父母。他反駁:“孩子即使犯了再大的錯誤,也應該原諒,他們是小孩,有點不懂事嘛。”“小孩子就必須原諒嗎?”“當然了,你們大人有時候還犯錯呢!”
兒子的一席爭辯,讓我感覺到真的不能以成人的標準來要求孩子,他們真的還小。回想自己曾嚴厲體罰過他,一下子心生無限內疚,差一點兒就像醜八怪的父母一樣眼淚汪汪,或者如郭敬明所謂的“我的悲傷逆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