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過年,哥哥要回家了。我問他們掙了多少錢,他們說隻掙了三千來塊。老板是個黑心蘿卜,完工後攜款七躲八藏。我說老板不是老鄉嗎?“現在的社會,好人和壞人已無法從小時候的黑白電影裏分辨了”。望著千分沮喪的哥哥,我隻想替他買張飛機票,讓他早點看見家鄉的炊煙,可哥哥的心卻比我平靜得多,結果還是老老實實地原路返回。
……
眨眼之間,當兵在外已有些年了。時間可以讓許多希望誕生,也可以讓許多苦澀遠去,但故鄉永遠是床前的明月,她常常在夢裏咬破我們的神經,提醒提醒:孩子,時間就在手上。
你可千萬別忘了回家啊!
我在西藏等你
我是在格桑花開得無比熱烈的季節一個人坐在寂寞的宿舍寫稿時接到她電話的。當時,值班同事丟魂似的急火火撞來告訴我說這是個不容拒絕的電話,你必須去接。
一般進入寫作狀態,我都沒有接電話的習慣,可看同事這麼急,我不禁嘎吱一聲從凳子上“彈”了起來:
哪裏來的?啥名字?
同事神秘地甩出一句:隻有你自己知道。於是,我放下筆一口氣從單身宿舍跑到值班室,心跳過速地拿起話筒,哪知對方遙遙遠遠傳來“紫--娟”兩個模模糊糊的字眼,緊接著便隻剩下“嘟嘟嘟”的忙音了。放下電話,我好一陣納悶。心想在這風吹石頭跑的地方,連個電話也沒保障!
我很快陷入了不安的猜測中,回憶的屏幕一次又一次不分晝夜地敲出“紙巾?子君?誌軍?……”幾日後,斬不斷的牽牽絆絆中總算有了可疑人員。我在心裏歡呼,莫非是席紫娟--
高中校友,戴眼鏡,短頭發,憂鬱的樣子。
我認定是她,緣於紫娟與我僅有的一次談話。也就是那次談話,讓我如今刻骨銘心地想起她來。那陣子,因擔任在女同學眼裏很出風頭的校報編輯,我常常逃課夥同愛詩的男哥們遊山玩水。那是星期五下午,我校完清樣,疲倦地伏在大堆來稿前,睡著了。不知多久過後,感覺有人拍了我幾下,朦朦朧朧中,睜開眼,不禁嚇了一跳:一個身材矮小,氣色蒼白的女同學立在眼前。
她滿委屈:幹嗎不用我稿件?
屋裏沒其他人,不善言談的我一見女同學,便拘謹起來:你……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席紫娟,高二六班的”她怯怯地說。
我好像聽我們班文娛委員家偉說過,此女很有才氣,但從未想過要在哪個周末去找她晤談片刻,而今她主動上門,我卻不敢大膽地與她正麵“交鋒”,隻能“一不小心”斜著眼偷看她:臉上飛著紅霞,高度近視,舉動自卑……偌大一間編輯室,我抬頭看她,她抬頭看我,感覺最是難挨時,兩雙眼睛卻不幸碰在了一起。她迅速低下頭,盯著手中的稿子。我不時傲慢地望望窗外高高興興照著的太陽,猜想她該說話了。
她再次望望我,又看了看手中的稿子,才吞吞吐吐地說:這是我自懂事起就開始寫的…… 想……你幫忙給看看。
我這才放縱地注視著眼前這個叫紫娟的女同學,發現她眼裏湧動著一麵湖水。我本想再同她談些什麼,但她好像有什麼事似的留下稿件就走了。後來,我細讀那篇文章就徹底感動了……在我眼裏,紫娟的內向多半是她的家庭環境造就的。十六年前,她爸爸跟隨部隊前往雲南邊境搶拍戰火紛飛的鏡頭,不幸犧牲在那片紅土地上……她的文章字裏行間無不深情地呼喚著一個孤獨少女對父愛的渴望和英雄的崇拜,我不禁為她難過起來。
很快,我把這篇文章刊發在副刊頭條。我甚至為她破紀錄地寫了“編者按”。一時,同學們暖暖的目光齊刷刷地貼在了紫娟這個焦點人物的身上。特別是和紫娟有密切交往的班幹部家偉,常常在一些大小聚會上,倡議大家要拒絕冷漠,獻出生命的誠與愛,共同幫助紫娟圓她的記者夢。
後來因我轉學,大家都各奔東西了。但我從未想到紫娟會順順當當圓了自己的夢。而我自高考落榜疲於生計,加之常常後悔過去妄自尊大的我行我素,到頭來卻是望塵莫及,便自卑得沒有一丁點勇氣和遠走高飛的同學聯係。那些日子,我甚至害怕見到進了新聞係的紫娟,就一直閉門在家,忘乎所以地將時間打發在大量作家書係中,心甘情願地做起寫作夢來,全然一種孤燈夜戰的封閉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