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初,納博科夫創作了一首430行的詩篇《兩個》,回應勃洛克的新史詩《十二個》。《十二個》的背景是暴風雪中的彼得格勒,描寫的是十二個蘇聯紅軍組成的巡邏隊,他們被比喻為基督的十二使徒。《兩個》的背景也是冬天,刻畫了十二個農民,但在納博科夫筆下,他們不是救世主,而是暴徒。他們在夜深人靜時,闖入一家民宅,襲擊一對夫妻,迫使他們逃進冰封的樹林避難,最後被活活凍死。為了進一步強調他對謳歌革命的勃洛克的譴責,明確表示他對新俄羅斯的蔑視和對舊俄羅斯的忠誠,納博科夫沒有選擇模仿勃洛克的風格,而是有意模仿普希金的風格。
早在一戰期間,克裏米亞半島就已是俄羅斯和德國盟友奧斯曼帝國之間角力的疆場,如今再次成為俄羅斯內戰的兵家必爭之地。1918年3月,布雷斯特-裏托夫斯克協議簽訂之後的德控期間,這裏有過短暫的和平,但到了11月協議被撕毀,白軍一度占領了該地區。偽裝成醫生淡出政治舞台一段時間的弗·德·納博科夫,在新成立的克裏米亞地方政權中,很快被任命為司法部長。不過,白軍對克裏米亞的控製隻持續了數月。1919年4月,紅軍反攻得手。
弗·德·納博科夫帶家人到了塞瓦斯托波爾港,這裏有一條逃出俄羅斯的水道。4月15日,他們搭乘一艘前往雅典的希臘船隻,“在岸上瘋狂的機關槍的掃射下”,安全地出港。納博科夫在回憶錄中說,“當我們曲折駛出海灣時,我力圖把注意力集中在和父親下的棋上,”但離開俄羅斯的感覺完全被這痛苦的想法淹沒了:不管有沒有紅軍,塔瑪拉的信仍會奇跡般地、不必要地寄到克裏米亞南部,會在那裏尋找一個逃亡了的收信人,像被釋放在異域的蝴蝶,無力地拍打著翅膀。
多年後,納博科夫將把俄羅斯的失落等同於“愛的失落”。
納博科夫一家先到了巴黎,然後到了倫敦。在倫敦,接待他們的是弗·德·納博科夫的弟弟康斯坦丁。康斯坦丁時任俄國大使館(這個機構不久也將壽終正寢)駐倫敦的代辦。納博科夫一家在切爾西租了幾間房,那是一棟維多利亞時期的紅磚樓,可以俯瞰一個栽種了成排樹木的廣場。葉莉娜·納博科夫變賣了用滑石粉木桶走私出俄羅斯的首飾,付了一年房租。她還賣了一串珍珠,用於支付兩個兒子在劍橋大學的兩年學費。1919年秋,弗拉基米爾進了三一學院。在剛剛過去的夏天,他多數時間都泡在舞會和聚會裏。他與安娜·巴甫洛娃跳狐步舞,與葉娃舊情複燃。他在最近的詩歌筆記中為每一首詩配了一道棋題。9月,他創作了第一首並不是特別驚豔的英詩。
納博科夫和卡爾利伯爵遊康河,1920-1921在劍橋,弗拉基米爾的興趣迅速從動物學轉移到法語和俄語。除了幾個經過挑選的英國友人(包括拉布·巴特勒),他結交的多是俄羅斯同學,如室友米哈依爾·卡拉什尼科夫(葉娃的哥哥)、彼得·姆羅索夫斯基、德·卡爾利伯爵和尼基塔·羅曼諾夫王子(他1931年的小說《光榮》中瓦季姆的原型)。課外,他與朋友們一起遊康河、打網球或踢足球(他後來承認,由於忙於守門,所以根本沒有時間光顧圖書館)。在第二個學期,他還參加了學校的拳擊賽,結果在半決賽中出局。他在劍橋和倫敦結交了幾個女朋友。是年12月,葉娃嫁給了一個本科同學,但他依然前去探望。他後來說,他在劍橋的時光充滿了“尷尬、錯誤、挫折、蠢行和風流”37。 在此期間,納博科夫一家發現倫敦生活成本太昂貴,就移居到了柏林。在柏林,弗·德·納博科夫辦了一份新的流亡日報《舵》,成立了一家名為“語詞”的出版社,這將是柏林最重要的俄羅斯流亡出版社之一。
劍橋的榮譽學位對納博科夫沒有任何吸引力。毫不奇怪,他覺得按照自己的興趣愛好發展更有趣。除了詩歌創作,他還在1920年2月號的《昆蟲學家》雜誌上發表了他的第一篇關於蝴蝶的論文《關於克裏米亞鱗翅類昆蟲的幾則劄記》。他的閱讀範圍延伸到了英國的新銳詩人,如魯伯特·布魯克、A. E. 豪斯曼和瓦爾特·德·拉梅爾。除了使用俄語,現在他也用英語寫作。在11月,他發表了兩首詩歌——刊載於《三一學院雜誌》的《家》和刊載於《英語評論》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