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少時趣事(6)(2 / 2)

拿筆寫字,還得看我的“英雄”筆今兒高興不高興。有幾次,放幾天沒使喚,“英雄”隨即罷工。擠不出水兒、甩不出水兒、灌不進水兒,急得咱大腦空白交不了差。還有回,頭兒急著叫我趕份稿子,巧了,“英雄”不在身邊,拿別的替代湊合吧,頭兒攥著稿衝我咧咧:“怎麼搞的字不像字,句不像句的”他哪知道,這小家夥兒寫字還有“排外”怪癖。夠葛的!

那個階段,一手好字就是人的招牌。小夥子上衣兜習慣插隻鋼筆,說話文縐縐,情書酸溜溜,興許就是智取姑娘芳心的竅門秘訣。鄰家女小竇,人如其名,個兒小文靜。她媽叫人家給姑娘說朋友,您猜怎麼著第一條兒就得肚子裏有墨水兒。三番五次,小竇還是挎上了戴眼鏡的文化人。院裏人都真真楚楚看見啦,無冬曆夏,左上衣兜永遠別著一支鋼筆。

跟年輕人說,一管兒“英雄”鋼筆咱握了20多年。人家撇著眼兒衝我疑惑:“就您拿的是金筆,不帶壞的都衝您八輩子不買不換,筆店非全關了門

不可!”

早先,街巷順便一處就有修理鋼筆的小門臉兒,修筆之人隻為愛筆之人備齊了家夥什兒。有回夏天,我的英雄鋼筆隨我一貓腰,從白襯衫兜裏躥出來,“啪”一聲甩在了地上。筆帽碎了,筆杆裂了,筆尖一生氣也不“說話”了。過完禮拜天就得交份兒稿子,鋼筆罷工可急死誰!當頭兒的可不聽你啥原因。

破財那是必須的,沿街走,很快找到一家修筆小店。50多歲的老人,圍著藍圍裙,多年的墨水漬跡把一雙手染得持蒼老。“小同誌,有什麼難處了”花鏡自然下垂到鼻梁下方,和藹的目光很準確地盯住我手中的“殘骸”。我一再表白:用筆沒注意,摔筆不小心,寫字急等著。“一會兒過來吧!”大爺的話使我止住了汗珠子。

那回修筆花了十幾元,足足用了我1/3工資。大爺說,老“英雄”筆杆筆帽都沒地兒生產了,配不上。最後隻好把他自己的“英雄”筆配裝上了,剛剛好。筆尖又好好磨了磨,不行的話再來。我不懂,還嫌貴啦。回家叨叨,爸爸明白:筆杆筆帽人家半送你的,別不知足!

後來我的鋼筆再壞了,可再也找不著修理鋼筆的小店啦!有人說,全北京城僅存一家;還有人說,誰還修鋼筆--幹賠錢!也是,滿大街都有賣筆的貨攤兒,幾塊錢一隻,即使壞了,誰還去再花時間找地兒修再說啦,圓珠筆、簽字筆都花裏胡哨的,誰還稀罕鋼筆的範兒一次性的快節奏時代,寫字用筆,再也不是主導的文化潮流。再精確地說,或許鋼筆披金戴銀,不是進了奢侈品櫥窗,就是成了高端人士點綴文雅的道具。想象中的“英雄”,那隻是記憶中的“本色”了。

我握著鋼筆,蠻有城府地準備執行企業文件的重新修訂工作。麵對電子版文件,我整個傻了眼,“天哪,幾百萬字!怎麼弄啊”電腦文盲被逼無奈的我,從那時起才開始學開機、關機、漢語拚音。鋼筆也隨即被我冷落了。

偶爾寫幾筆字,盡然很詫異:這還是我的筆體嗎有名人點評,電腦會把人腦廢掉。我就覺得,摸電腦機會多了,比拿鋼筆寫東西的激情少了許多。鋼筆與我心底很隱私的交流已經不複存在。用鋼筆的筆觸去宣泄去表達心中的喜怒哀樂,怎麼集中精力也難以實現。距離遠了,難以言表的親情也隨之

而去。

從何時起,鋼筆字體不再是文化人的代言無從考證。

斯文且知書達理,未必能寫一手好鋼筆字;學識高、學曆傲人,講究操作電腦在虛擬世界裏與時俱進;不少寫作高手、名家未必都與鋼筆有緣。執著於還在用鋼筆練功的人我見過,他曾直言不諱地說,他極力排斥用電腦寫作,因為筆的運行軌跡賦予了他太多的思維空間:筆怒我怒,我喜筆喜,四五本詩集創作完完全全都是筆頭子功勞,筆與人的情感融合就這麼不可思議。至今我與他少有交流,拒絕電腦連簡單的郵箱操作都讓他秘書代勞,我隻好鴻雁傳書或等待見麵。別無他法。

大千世界,幾千年的用手用筆寫字習慣,或許漸退離或遊離於飛速發展的科技大船之間。但我確信,筆的魅力,是隻有用筆之人才會悟懂的情愫,那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神奧,不僅僅局限於一些畫家和作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