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渡口樹林不遠,便是離陽鎮。鎮子雖小,但是人來人往非常熱鬧。西盡愁對這鎮子非常熟悉,因為每次他回黃泉巷時都會在這裏投宿一夜。離陽鎮的名醫丘然與西盡愁是故交。現在他正帶著嶽淩樓快馬趕往丘府求醫。
丘然號稱是離陽的第一名醫,他的名號甚至在整個雲南都是響當當的。為了方便全鎮的人求醫,丘然把醫館建在了離陽鎮的中心,所以找起來非常方便。醫館有前後兩堂,前堂接待平時求醫問診的病人,後堂就是丘然一家的住所,即丘府。
西盡愁一手拉住馬韁,一隻手抱住昏迷不醒的嶽淩樓,隔著衣物按住懷中人不斷滲血的腰部。嶽淩樓的體溫正在不斷的下降,手腳也變得冰冷。發覺這一變化的西盡愁低頭一看,隻見嶽淩樓的嘴唇已呈醬紫色,血色也漸漸從皮膚上退去,變成死屍般的僵白。
很明顯的中毒跡象!
難道那湖裏的食人魚竟是帶毒的?西盡愁心裏奇怪,狠夾一下馬。要快!一定要快!不然就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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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陣陣,月已高懸。
喧囂了一整天的離陽街道也安靜下來。離西盡愁把嶽淩樓送到丘然醫館已過了大半日,現在已是二更天了。嶽淩樓正在一間客房裏休息,他身上的毒雖然已沒大礙,但因為失血過多,仍處於昏迷的狀態。
此時,丘然正在後堂的一間露天閣子裏款待一位稀客。
隻見丘然斟了一杯酒遞與西盡愁,有些戲弄地說:「我就奇怪你今天怎麼這麼有空,回來看望我這個老頭子,原來……是為了救一個美人啊……」
西盡愁隻笑不語,輕輕晃動著酒杯,低頭聞著酒香,望著那倒映在杯中的皎月出神。
但丘然卻不放過西盡愁似的接著說道:「人家都說我丘然醫館不出死人,今天你竟然帶了這麼個半死不活的人進來,豈不是安心砸我的招牌?」
西盡愁也跟著笑了起來:「丘大哥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什麼樣的病人到你這裏不能治好?連半條腿都踏進閻王殿的人都能被你給拖回來,還怕我這個小人物砸你招牌?丘大哥真是太過謙虛了。」
丘然坦然道:「倒不是我謙虛。隻是那毒雖然厲害,但人卻中毒不深。毒術隻停留在皮膚表層,並未流進血液。所以隻需給他加蓋幾床棉被,讓那毒隨著汗液排出來就行了,並不是什麼高深的醫術……」呷一口酒接著開玩笑說,「常聽人說隱劍西盡愁很有女人緣,身邊總有美女相伴。此話固然不假,不過……」
丘然說到這裏頓了頓,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瞅了西盡愁一眼。
「不過什麼?」西盡愁邊說邊把一片涼肉送入口中,偏頭望著丘然,一點也猜不出對方到底想說什麼。
「不過這話還不完整,應該說成是總有『美人』相伴……」
「美人?」西盡愁還是不太明白丘然的意思,聽上去好像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啊,幹嘛這麼特別強調一下?
「你就不用避諱我這個老頭子了。」丘然竟朗聲笑了起來,拍拍西盡愁的肩膀道,「雖然我年齡大但還不至於迂腐。時下流行些什麼,我還是略有耳聞。況且此人的確比很多女子都更有姿色,也不難怪賢弟你會……」
「打打打打打住,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西盡愁怎麼越聽越胡塗。
丘然笑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今天你送來的這個人……可是個男的。」
「男的!」西盡愁大吃一驚,差點把自己的舌頭咬到,「長成那樣竟然是個男的!」
天下之大,果然無奇不有。西盡愁感慨自己竟然連男女都分不清楚了。
看到西盡愁詫異的表情,丘然大笑了起來:「看來你這副表情,想必你是真不知道了。不過……」話鋒陡然一轉,丘然的眼神變得陰翳起來,忠告道,「不過這個人你還是少接觸為好……」
「怎麼?」沒想到丘然會冒出這麼一句話來,西盡愁也跟著緊張了一下,問道,「難道丘大哥你知道他的身份?」
丘然低頭淡笑著,搖搖頭,曖昧地說道:「其它的我不敢多說,但單就看人這一點,我比你多活的這幾十年可不是白活的。從那個人的身上,我隻能感到一種訊息而已——那就是危險。」
猛然抬眼,丘然的眼睛裏有某種非常深沉的東西。
西盡愁低頭歎一口氣,不再說話。危險的氣息麼?無所謂了……反正也隻是個不相幹的外人罷了,也許明天就會分道揚鑣。現在,西盡愁的心裏掛念的卻是一個人——就是尹瑉瑉。不知那小妮子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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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又深了一層,清月被幾縷浮雲蔽住了銀輝,隻有幾點寒星在夜空中忽明忽暗。驀然襲來的一陣夜風,吹滅了搖搖的燭火。一個小丫鬟『呀』地驚叫一聲,然後打開了火折子,把蠟燭再次點上。
夜風未停,燭火搖曳。小丫鬟小心翼翼地用手護著火,想把燭台放到一個避風的地方。才剛轉頭,便瞥見病榻上睡著的嶽淩樓。
今天晌午,這少年被送來的時候,己是嘴唇烏黑麵無血色了,小丫鬟嚇得急忙回避,哪敢多看幾眼。而現在,毒已解開,嶽淩樓又恢複了往常的模樣。
小丫鬟忍不住靠近了幾步,跪到嶽淩樓的病榻前。
昏黃的燭火還在晃動,那不定的柔光打在嶽淩樓的臉上,淺淺的毫毛也有了一層淡金的顏色。真的好美……小丫鬟用羨慕的眼光望著嶽淩樓的睡臉,輕聲感歎了一句。這麼美麗的人隻怕是天宮中也難看見。
忽然,嶽淩樓的睫毛抖動了一下,小丫鬟嚇得慌忙起身,轉身就欲逃出病房。剛跑出幾步,再回頭一看,見那少年還安睡在床上。小丫鬟這才舒了一口氣,但她突然發現嶽淩樓竟把一團滿是血漬的白衣緊緊抱在懷中,覺得有些奇怪。眨眨眼,再次走到病榻前。
那團白衣當然不僅僅是白衣而已,裏麵還藏有劉辰一的人頭。
嶽淩樓一直死死地抱著,拔也拔不出來。丘然認為那抱在胸前的白衣並不影響他包紮腰後的傷口,於是見拔不出來也就不拔了,所以丘然並沒有發現那白衣中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