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3)

庶人祭高祖

今人拘五廟、三廟、二廟、一廟之說,謂士、庶人止應祭一代,而不知非也。程子雲:「凡人服既至高祖,祭亦應至高祖,不祭甚非,某家卻祭高祖。」朱子謂:「程子此言,是得祭祀之本意者。」安溪先生謂:「庶人祭於寢,亦可及四親,但品物當從減省,儀文當從簡略,不可僭用士、大夫之禮耳。」

種痘

顧仲恭雲:「小兒出痘,古醫書無之。本草謂之時行豌豆瘡,然亦唐後人語也。不知此症昔無而今有耶,抑古人不識而今人識之耶?」按:痘本胎毒,相火伏於命門。人身五髒、經絡,係於背骨第三椎,心係第五椎,肝第七椎,脾第十一椎,腎第十四椎,腎之中,即命門也。相火在下,由腎上炎,而脾,而肝,而心,而肺。其毒輕者,不即發,徐曆諸經,其毒已透,則其勢緩而吉。其毒重者,即腎或肝而發,則其勢急而凶。近時有種痘之法,不知起於何人?其法擇痘之最上者,取其痂以為苗,傅以他藥,吹入鼻孔。鼻孔為肺之竅,又腎脈所係,由上而下,直貫命門,引毒而出,使無內伏,亦法之至善者也。但火毒有輕重,又須以眼力辨之。其重者,當於下苗之際,多服稀痘丸,以散毒氣,便可無虞耳。

東林氣節

明季東林諸賢,批鱗捋須,百折不回,取次拜杖闕下,血肉狼籍,而甘之如飴,其氣節頗與東漢黨錮諸人相似,一時遂成風俗。其時有兒童嬉戲,或據地互相痛撲,至於委頓,曰:「須自幼煉銅筋鐵骨,他時立朝,好做個忠臣也。」聞者莫不笑之。然而流風所被,鼓動振拔,兒童猶知興起,廉頑立懦,其效不可覩乎?

關廟投刺

京師前門有漢前將軍廟,頗著靈顯。前明大司馬楊溥過之,必投一「鄉晚生」名刺,以楊與侯同為蒲州人也。而本朝合肥龔鼎孽為大宗伯時,每朔望過之,亦必投一「侍生」名刺。聞官場中侍生有大小之別,此侍生為大侍生歟,抑小侍生歟?是亦不免於妄矣。

永樂朝詞臣

陸釴漫記雲:「永樂朝教習庶吉士甚嚴,曾子啟等二十八人不能背誦捕蛇者說,詔戍邊,複貸之,令拽大木。啟等書訴執政,執政極陳辛苦狀,得釋歸。」當時待詞臣如此,政亦酷矣。使歐公遇此,歸田之後,尚當不寒而栗,豈得複雲「顧瞻玉堂,如在天上」乎?

不肖子

莊子外篇雲:「親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則世俗所謂之不肖子。」此「不肖子」三字所自始也。郭注謂「違俗而從親,故俗謂不肖耳。」今世人子喪中用帖,稱「不肖子」,未知本於此否?然大約是謙光之辭。吾邑嚴觀察韋川雲:「近世士大夫不明此意,凡中科甲及仕宦中人,皆改稱不孝,非儼然自謂勝其親乎?」按家禮,喪稱哀子、哀孫,祭稱孝子、孝孫,從未有稱不孝者。且五刑之屬三千,而罪莫大於不孝,豈可以此自居!先輩文文肅、錢囗囗兩公鼎甲後,仍稱不肖,可以為法。

陸公酒量

雲間陸文定公善飲。年九十餘,一日微雪,一子五孫侍坐,公命酌曰:「歲晏天寒,今日須滿千觴。」遞飲至五百觴,諸孫皆狼籍醉臥,公笑曰:「孺子何孱也?」次第命就寢。父子對舉至八百觴,子亦酩酊辭出。公命二老妾出侍,乃獨酌巨觥,滿一千始罷。

太湖漁戶

漁戶以船為家,古所稱浮家泛宅者是也。而吾友吳友篁著太湖漁風載:「漁家日住湖中,自無不肌粗麵黑,間有生女瑩白者名曰白囡,以誌其異,漁人戶口冊中兩見之。又湖船延師課子,每四隻共一人,修儀必具白金二三鎰。每船各供膳三月,所食不外水族,極四時之鮮美。」友篁常語餘雲:「欲遊七十二峯,須館漁船三年,始能徧曆。」暮年遊興方濃,而不幸下世矣。漁風又載:「康熙三十八年四月初四日,駕幸太湖,漁戶蔣漢賓等網銀魚以獻,賜銀二十七兩。漢賓子孫至今珍為世寶,舟中有病瘧者,縛銀於臂即止。」

嚴孝廉

吾邑嚴孝廉闇公,相國文靖公之裔孫也。少負才華,跅弛自喜。嚐應郡試,兩藝立就,而日尚未中,納卷而出,則深自得意,旁若無人,一路以手指作圈點狀。適過府學,有係馬在焉,孝廉竟撫其腹而圈點之,遂為馬蹄所傷,其陰囊創甚,仆地,幾致殞命。一時傳以為笑雲。

仁兄仁弟

近世作劄與人者,同輩輒有「仁兄」之稱。按此二字,始於後漢書趙壹傳,乃壹之所以稱皇甫規也,而顏魯公祭侄文亦有此稱,則謂己之兄耳。又孔叢子下卷有與從弟安國書,稱安國為「仁弟」。此二字他處卻未見,頗覺出新。

呼兄為況

宜興人呼兄為況,卻亦有本。按廣雅釋親雲:「兄,況也。」何遜贈江長史別詩雲:「況事兼年德。」況事猶兄事也。

阮亭詩序

阮亭之詩,以淡遠為宗,頗與右丞襄陽左司為近,而某宗伯為之序,謂其詩:「文繁理富,銜華佩實。感時之作,惻愴於少陵;言情之什,纏綿於義山。」其說與阮亭頗不相似。餘按:阮亭為季木從孫。而季木之詩,宗法王、李,阮亭入手,原不離此一派。林古度所謂「家學門風,淵源有自」也。顧王、李兩家,乃宗伯所深疾者,恐以阮亭之美才,而墮入兩家雲霧,故以少陵、義山勖之。序末所謂用古學相勸勉者,此也。若認「文繁理富,銜華佩實」等語以為稱讚阮亭,則失作者之微旨矣。

河梁詩

今人贈行詩,輒以河梁為比,以李陵與蘇武詩有「攜手上河梁,遊子暮何之」句也,而不知河梁之作,吳越春秋中已有之。按:勾踐攻秦,軍士苦之,會秦怖懼,逆自引咎。越乃還軍,軍人悅樂,乃作河梁之詩。

淵明自挽自祭

淵明有自挽詩三首,其詞酸楚,讀之使人不樂。乃祁寬謂「其情詞俱達,其於晝夜之道,了然如此。」直是望影而談,非其實也。若自祭之作,庶幾近於達矣。但考顏延之靖節征士誄,淵明年六十三而卒,而祭文中乃有「壽涉百齡」之語,則又何也?

李存我書

雲間李待問,字存我,工書法,自許出董宗伯上。凡裏中寺院有宗伯題額者,李輒另書,以列其旁,欲以示己之勝董也。宗伯聞而往觀之,曰:「書果佳,但有殺氣,恐不得其死耳!」後李果以起義陣亡,宗伯洵具眼矣。又宗伯以存我之書若留於後世,必致掩己之名,乃陰使人以重價收買,得即焚之。故李書至今日殊不多見矣。

天寶鹿

康熙壬子歲,於清端公成龍官黃州司馬。一日,偶駐皮亭,野人獻一死鹿,其高如馬,角大而斑,其頂間有銀環,重一十七兩,鐫「天寶二載華清宮」七字,角下堅徹如瓊,蓋所謂「鹿玉」也。黃岡陳太史大章,為作天寶鹿歌。

賣文

東澗先生晚年貧甚,專以賣文為活。甲辰夏臥病,自知不起,而喪葬事未有所出,頗以為身後慮。適鹺使顧某求文三篇:一為其父雲華墓誌,一為雲華詩序,一為莊子注序,潤筆千金。先生喜甚,急倩予外曾祖陳公金如代為之。然文成而先生不善也,會餘姚黃太衝來訪,先生即以三文屬之。太衝許諾,而請稍稽時日。先生不可,即導太衝入書室,反鎖其門,自晨至二鼓,三文悉草就。先生使人以大字謄真,從枕上視之稱善,乃叩首以謝,越數日而先生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