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絕情追殺(1 / 3)

1.鬼魂夜叩門

天剛黑下來,高嶺市柞山縣旱溝鎮錯草溝煤礦的窯主明成亮巡視完各井口的雜事,便打發他的跟班兼保鏢劉黑手去村裏小賣店搞回些吃的。明成亮獨自坐在他臨時的辦公室的小炕上喝起了悶酒,這次井下出了件天大的事故,活活淹死了十多名礦工,差點兒沒把他嚇得尿在褲子裏。不是他後台硬,這會兒呀,喝酒?早不知道在哪家看守所等待審判呢。可憐他一個小螞蚱崽子,賺了錢兒,幾輩老板層層剝皮,純粹是吃他的血汗;出了事兒,那些爹們爺們一退六二五,讓他頂著,頂到最後,就算是上頭幫他擺脫了幹係,最終還不是他那點兒血汗錢遭罪,任著人拿去打水漂兒!明成亮酒喝到傷心處,眼淚不由就落下來:“媽的,這可是三百多萬元呢,我得多久才能賺到手,給誰誰不心疼!”正在自言自語,忽然門“嘭嘭”地響起來,敲得很急。他問:“哪個?”“我。你趕緊把燈關了,點上蠟燭說話。”關燈點蠟燭,這是什麼毛病兒?明成亮奇怪地問:“你到底是誰?”“說出來你別怕,我是薛洪民,九死一生逃出命兒來了,你電燈太亮,我眼睛怕受不了那燈光。”

什麼?薛洪民!他不是在井下被水淹死了嗎,怎麼會夜裏敲門?明成亮的頭發一下子全豎起來,顫聲說:“薛老弟,我知道你死得屈,可這都是命運的安排。你托個夢問你媳婦,礦上可沒少付給撫恤金呀。你別嚇唬我,明天我到井口,多給你燒些紙錢……”

“明老板,你瞎說啥呢!我真是活著出來了,快換上蠟燭,我好進去,有重要話跟你說。”聽薛洪民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畢竟是科學時代,明成亮不太相信真的有鬼神,他終於換上蠟燭,又壯著膽子把門打開,一摸對方的手,熱乎乎的,真是薛洪民,全身跟墨汁裏撈出來一樣,就剩倆眼仁兒和一口白牙了!明成亮說:“老弟,快上炕吃點兒東西。跟大哥說說,怎麼回事兒。”

邊說,嘴唇都哆嗦得咬不準字眼兒了。薛洪民也不客氣,抓起酒杯灌了一大口,又小心翼翼地吃了幾口菜,才斷斷續續地講了他在井下死裏逃生的經過。

薛洪民是班組長。出事兒那天,薛洪民帶班在井下挖煤。幾天前他就對明成亮請求說,不敢往前做了,怕挖到國礦地界,官司攪不清。可是,明成亮圖的是錢呀,說:“你別管那麼多,挖到聯合國咱也照樣發財,上麵有大官兒給撐著。”沒想到真就挖通了國礦廢棄的一條巷道,那裏麵簡直就是積存了座水庫,大水“呼”的一下子灌過來淹沒了這小小的煤窯。薛洪民讓水柱一衝,被衝到巷道頂棚,幸虧他會點兒武功,反應極快,借力一把抓住棚頂上的沙條,才知道這兒有一塌陷處,淹不過來水,他便順著往高處摸,竟摸進當年日本人挖過的舊巷道裏了。由於分不清方向,他不敢亂走,就在附近待著,企盼著井上能有人來救援,可過了七十多個小時,卻連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他隻好靠吃井下的軟泥和菌類植物支撐生命,在洞裏瞎摸著找出路。也算薛洪民命大,到底讓他從後山根兒一個裂縫裏爬了出來,他吃掉兩隻青蛙一把野菜,躺了一會兒恢複了體力,就來找明成亮了。

“你給我說說,井下那麼多人,這可都是為礦上賣過死力氣的呀,為什麼不救,你們當老板的怎麼這樣心黑?”

“兄弟,不是我不救。出事兒後,我立刻派人安了四台水泵,連軸轉地抽,可那水還是越抽越多,弄不好要淹了咱這個村子。

經向上級請示同意,估計反正井下不可能有活的了,所以才按政策發給遇難者家屬每人二十萬元撫恤金,把井口封死了。老弟,你想,沒上麵的指示,我一個小小窯主,膽子再大,敢隨便停止救援?實在是無能為力啊。這些年賺的錢全賠光了,井口也報廢了,我找誰說去!”明成亮一臉哭相。

“你向哪個領導請示的?”薛洪民不依不饒。

“兄弟,您就別問了,你隻管相信老哥沒那麼大的膽子就是。雖然你活著出來了,但命是你自己努力撿回的,你的撫恤金發了就是發了,絕不追回。”明成亮一副慷慨舍財的樣子。

“那好,我累了。先回家睡一覺,明天再說。我不信共產黨的天下會沒處說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十多口人,說扔就給扔了,這在全國也是大案。”薛洪民扔下這句話,大步走出明成亮的辦公室,消失在黑夜中。

好半天,明成亮才回過神兒來,他對待在一邊的劉黑手吩咐:“你跟著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回了家。小心,這個人功夫了得。”劉黑手一出門,明成亮就撥通了老板的手機,驚恐萬狀地報告了有個叫薛洪民的遇難礦工死裏逃生,並聲言要把這件事捅出去的事兒。

“你他媽的真是個廢物!他既然從井下逃出,再沒第二個人看到,當時做了不是一了百了嗎,你怎麼能放他走出你那屋?……武功?放屁!你的槍是他媽的玩具嗎?豬腦子,等老板收拾你!——老板是誰?這也該你問的?給我老實待著,我馬上過去一趟。”

明成亮抽盡了筋似的癱在小炕上。他知道自己惹下了塌天大禍,老板的凶狠他不是不知道,得罪了他別想過太平日子。他會不懂得殺人滅口這點兒道理?可剛才麵對的是薛洪民,這小子會武功,他跟劉黑手兩個綁到一起,也不夠他一隻手劃拉的,他怎麼能輕易處置掉人家!

不大工夫,劉黑手回來,悄聲說:“老板,進院啦,我聽見他敲窗讓他老婆開門呢。”

薛洪民大難不死,見了老婆,再沒有不慶幸一番、傾訴一番的道理,明成亮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裏。

2.山村爆炸案

薛洪民高一腳低一腳地回到家,敲了半天窗,沒回音。想不到他犧牲在井下,媳婦兒竟睡得這麼安穩!他憤憤地到門口一摸,原來門上掛著鎖,媳婦兒沒在家。他腰裏還拴著鑰匙呢,便開門進屋,熟練地從鍋台上摸到火柴劃著。這一劃,他眼淚“唰”的一下子也落下來了:家裏冷冷清清,好幾天沒動煙火,隻有靠後窗的一張八仙桌上,轟隆隆竄下好幾隻老鼠,桌子靠牆處供著他放大的照片,桌上擺著一些被老鼠啃得亂七八糟的供品……火柴滅了,他在黑暗中站了半天。唉,真是樹倒猢猻散呀,他這才“死”了幾天,家中就弄成這樣……幹脆,找寇新財去,他是薛洪民的老同學,兩人感情深著呢,出事兒那天,寇新財的弟弟寇新福也在井下,恐怕也難逃噩運……

薛洪民虛掩上門,來到村東頭寇新財家。寇新財的媳婦兒趕巧也不在家,他找出些衣服讓薛洪民洗換了,兩人坐在小炕上邊喝酒邊嘮嗑。薛洪民這才知道,煤窯出事,井下死了十多人,光這個小村就七名,當然也有寇新財的弟弟寇新福,另有幾個是外地來此打工的,家裏連音信怕也不知道。當地政府擔心消息傳出去對主要領導不利,想盡辦法安撫難屬,以達到捂住、蓋住此事的目的。老板不知道怎麼跟保險公司通融的,撫恤金給得賊痛快,難屬們都在協議上按了手印,保證不再糾纏此事……

“新財呀”,薛洪民說,“我從前為了養家糊口,還感謝過明成亮。可是,這幾天在死神鼻子底下打轉兒,漸漸明白過來,上級三令五申不許弄小煤窯,他們為什麼不執行,甚至連縣裏也欺上瞞下地支持他們?他們圖的是暴利。不能讓他們再這樣下去了。我想求求那些官老爺們,為老百姓做一回主吧,想想國家的資源問題吧。還有,井下說不準還有像我這樣沒死的,怎麼可以把井口封死呢……”

“什麼怕井裏的大水淹了村子,全是鬼話。主要還是錢的問題,他們一天的搶救費,得多少萬呢,那不都得從明成亮身上割肉呀。不如這樣一了百了,而且保險公司出錢。我聽人講過,明成亮親口給劉黑手說過,千萬都給淹死了才好,若是挖出幾個植物人,那他這輩子也養活不起,這叫長痛不如短痛!”

“我明白了,不管在什麼年代,圖錢的人就是心黑。為死難的兄弟、為今後不再出現冤死鬼,也讓這些黑心的窯主們付出代價。我先向誰反映呢?”

寇新財也為難了。怎麼?這錯草溝村的支書黃洪林跟薛洪民有仇。前些年,黃洪林的父親黃老支書在任時,為了分地的事兒,跟薛洪民爭吵起來,被薛洪民失手打瞎了一隻眼,黃洪林至今見了薛洪民繞著走,如今當上了支書,薛洪民跟他彙報商量,那還頂用嗎?幹脆,去縣城,找大官兒說理去。

兩人就明天如何去縣裏告狀的事兒商量了好久。寇新財建議,反正媳婦兒都不在家,薛洪民就別回去睡了,家裏靈堂似的,瞅著也鬧心。兩人剛剛躺下,就聽“轟”的一聲悶響,房子震得忽悠了一下。什麼響?好像是爆炸聲。兩人驚得坐起來。這時,外麵有人跑動,有人喊:“薛洪民家房子炸平了,怎麼回事兒?”

寇新財腦子反應快,說了聲:“你別動,也別點燈,我出去看看,這事兒恐怕跟你有關。”披衣出去,半天才回來:“洪民,你撿了條命。你的房子現在隻剩下一堆破磚瓦了,全村人都圍著看呢,可憐四周的人家都受了連累,窗子震破的、牲口震死嚇逃了的……全亂套了。這事肯定跑不了是明成亮幹的,他看見你沒死,又得知你要往上麵捅,必然想滅口。看來這村子你不能待了。”

“我說我覺得身後似乎有人跟蹤,當時沒想那麼多,這是偵察我回家了沒有。好小子,我讓你滅口!”薛洪民騰地站起來。

憑他的功夫,一把就能扭斷明成亮的脖子!

“我不同意你這樣做。”寇新財攔住了他,“老同學,你的毛病就是愛腦子發熱。”他低聲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由薛洪民不點頭佩服。

“我家新福也是冤死的,這官司咱哥兒倆去打。一文一武配合,為冤死的鄉親討個公道,怎麼樣?”寇新財說罷又出門去,薛洪民按照老同學的主意,在寇新財家裏寫下他從井下逃出的經過,一式兩份。正寫著,寇新財把在薛洪民家爆炸現場看熱鬧的難屬們悄悄召集了來,大家一看薛洪民還活著,都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薛洪民向大家說了他的意思,請大家主持個公道。

聽說要打官司,鄉下人全為了難:大夥兒都在跟明成亮的協議上按了指印的呀,山裏人怎麼可以說話不算數呢?

“你們不用怕,那協議是非法的,法律不予支持。無論如何,他們違法在先,可以說是罪大惡極。真理在咱手裏,怕他做什麼?”薛洪民連講政策加鼓勵,都不奏效,最後提到井下還有可能活著的,隻有驚動上麵的領導,那些人才有可能獲救。這樣一說,大家才同意在薛洪民寫好的紙上按手印,紙上寫的隻是證明大家見到薛洪民死裏逃生回來的事實。

“大家請回。這其中一份你們保存。如果我遭到暗算,你們可以向上麵反映。但是不管怎麼樣,請千萬不要提前透露我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