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航琛揚聲大笑,說道:“杜先生太客氣了,想當初,我落難河內,承蒙援手相助,邀我到香港安居,我又何曾與你客氣過!”
聽他這樣一說,杜月笙便不好再勉強。後來,杜月笙曾多次表示:“生平借款,以這一次最為痛快。”
1942年3月底,中華貿易信托公司正式開張。杜月笙自任董事長,常務董事包括上海金融巨子錢新之、得意門生陸京士以及劉航琛等人,楊管北、駱清華分任總經理和副總經理,辦公地點設在重慶林森路49號。
公司開張以後,杜月笙利用自己與戴笠的親密關係以及軍統局內許多學生的幫助,很快掌握了重慶的對外交通,並搞到了大批的運輸車輛,這些車輛不管運什麼貨,都無人敢查。因此,中華貿易信托公司成立不久,杜月笙的經濟周轉便大大靈活起來。
盈利後的杜月笙又將觸角伸到金融行業,他在重慶設立了中國通商銀行分行,自任總經理,駱清華、顧嘉棠等人負責實際運營工作。憑著他與孔祥熙、宋子文的關係,以及在四川金融行業影響極大的劉航琛的幫助,通商銀行重慶分行的業務很快得到發展,吸收了不少存款。
有了這些錢,杜月笙輕而易舉地與國民政府紗布管製局搭上關係,在重慶開設了中國紡織公司,由杜月笙擔任董事長。此外,他還在重慶設立了麵粉廠,在昆明設立了造紙廠,在西安投資了西北毛紡廠。慢慢地,杜月笙在西北金融工商界日漸成為聲名顯赫的人物。
憑借著特殊的社會地位和經濟背景,杜月笙開始大作投機買賣。當時國民政府的經濟狀況極為糟糕,為了緊縮通貨,國民政府采取了發行美金儲蓄券、黃金儲蓄券的方法,企圖控製愈演愈烈的通貨膨脹。
這一政策吸引了不少投機商,利用黑市上法幣與美金儲蓄券、黃金儲蓄券的比值變化,采取低買高拋的方式,從中漁利。杜月笙在智囊團的幫助下,也做起了這一投機買賣,並獲利巨豐。
有一次,重慶黑市的美金儲蓄券價格一路看跌,長時間滯留在三十元法幣兌換一美金的比值上,讓不少手握美金儲蓄券的人坐立不安,紛紛拋出。此時,杜月笙通過他的秘密電台,獲悉上海的美金儲蓄券黑市價格正好上揚,因此他立即在重慶購進大批美金儲蓄券,派人帶到上海推銷,一進一出之間,杜月笙手中的財富成倍地膨脹起來。
除了賺取美金儲蓄券,杜月笙利用其與國民黨內部的人際關係,在黃金市場上一樣翻雲覆雨,大發橫財。
當時的黃金儲蓄券與法幣的兌換比值,是由國民政府財政部在當天收市之後、第二天開市之前通知中央銀行的。1945年3月,財政部預定在當月的29日將黃金儲蓄券與法幣的兌換比值大幅提高,由原來每兩的兩萬元提升至三萬五千元。
時任國民黨財政部總務司長的王紹齋是杜月笙的學生,他立即將這個驚人的情報秘密泄露給了杜月笙。杜月笙獲悉之後,馬上安排中華貿易信托公司出資一千萬購買黃金儲蓄券,第二天開市之後,黃金儲蓄券果然大漲,轉眼之間,杜月笙就憑空賺得了近千萬的財富。
豈料,數日之後突然傳來消息,監察院要對財政部提出糾舉,原因是一向滯銷的黃金儲蓄券在加價之前莫名被搶購,尤其在一日之內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銷售高峰。監察院據此認為,一定是有人在事前泄密所致,必須徹查。一時間,街談巷議,滿城風雨,輿論為之嘩然。
其實,搶購黃金儲蓄券的人遠遠不止杜月笙一人,許多國民黨內部人士也通過各種渠道獲悉了黃金儲蓄券大漲的消息,紛紛參與搶購。國民政府迫於壓力,窮追細查,根據各方檢舉而排出的可疑者名單中便有杜月笙。由於杜月笙與孔祥熙、宋子文等人有著良好的私人關係,所以避免了被追究,但因為他身份特殊,又參與搶購黃金案,舉國關注,使他的社會名譽嚴重受損。
迫於社會的輿論壓力,國民政府隻是抓了幾個在銀行工作、趁機買了幾兩黃金的職員作為替罪羊。而主要的泄密者王紹齋也被羈押歸案,最後判了幾年刑。不過一切風平浪靜之後,王紹齋在杜月笙的暗助下很快恢複了自由身,一場轟動重慶、震驚全國的黃金案就這樣草草收場了。
回上海險些吃癟
1945年夏,日本敗局已定,蔣介石著手反攻淪陷區的日軍。另一方麵,共產黨部隊日益發展壯大,讓他憂心忡忡。為了搶在共產黨前麵接收淪陷區的勝利成果,蔣介石密令戴笠“馳赴東南”,一方麵協助盟軍做好情報工作,配合盟軍登陸反攻;另一方麵,秘密特訓重要分子,為接手上海做好準備。
這兩項任務,都需要動員東南一帶的各種勢力。於是,戴笠向蔣介石力薦杜月笙及其恒社成員,希望借助杜月笙的力量,予以協作配合。不久,蔣介石親自召見杜月笙,密授機宜。
上海本就是杜月笙的根據地、大本營,此番“馳赴東南”,一來是國家征調,為國效力名正言順;二來,可借此機會重返上海灘,恢複往日的勢力,實乃一舉兩得。因此,杜月笙十分高興,接到任務不久,即與恒社弟子陸京士、徐子為、朱品三等人籌商行動計劃。
1945年6月,杜月笙、戴笠、顧嘉棠、葉焯山等人從重慶動身,驅車先抵貴陽,再坐飛機輾轉湖南芷江、福建永安,最後達到淳安。淳安當時設有國民黨軍統局55號站,主要負責秘密訓練各種特工人員。這些特工人員的主要任務正是配合忠義救國軍,一方麵阻遏日軍撤退之前破壞上海,另一方麵也為了搶在共產黨之前,接收京滬等重要城市。其總部即設在淳安西廟。
杜月笙在淳安住下不久,便開始和上海聯係。當時,他先是利用小八股黨和留在上海的青幫人物,如馬祥生、楊順銓、朱景芳等人,拉起一支隊伍,以在盟軍登陸時有所動作;二是利用門徒馬柏生、徐樸誠的部隊,幫助蔣介石在上海搶地盤。
正當杜月笙躊躇滿誌、急欲有所建樹的時候,8月6日和9日,美國空軍分別在日本的廣島和長崎投下兩顆原子彈,遭受慘烈打擊的日本旋即宣布投降。
當杜月笙聽到這個消息時,既振奮又暗藏些許的失落。原本以為,趁這次“馳赴東南”的機會,大可撈取些政治資本,來穩固自己的地位,現在看來,當務之急,是要先回上海灘,隻怕回去得太晚,無力掌控局麵。
杜月笙明顯感覺到,自從1937年他潛離上海避居香港後,與上海及其附近地區的聯係雖然始終沒有中斷,但畢竟不如他身居上海時那樣密切。離開上海八年,他的原班人馬中,改換門庭者有之,遠走他方者有之,因各種原因而離世者有之,力量已大不如初。
杜月笙愈發產生一種危機感,擔心自己曾經“閑話一句”的威勢一去不返。一直忠心耿耿跟隨杜月笙的老兄弟顧嘉棠知道他的心事後,為了寬他的心,對他說:“月笙哥,你用不著操這許多心,上海人終歸少不了你月笙哥的。”
但杜月笙卻搖頭苦笑說:“依我看來,事體未必樂觀,我現在最擔憂的就是力不從心,把握不住目前的局麵了。”
為了盡快趕回上海,收攏舊班底,杜月笙指示他的得意門生陸京士、吳紹澍先行趕回上海,自己則在8月20日著手包雇船隻、整理行裝。三日後,杜月笙和顧嘉棠、葉焯山、胡敘五、朱品三等七人,乘坐一艘名為“健飛十七號”的輪船,取道杭州返回上海。
在杭州留宿之際,徐采丞等人特意從上海趕赴杭州,迎接杜月笙一行,並表示,這次杜先生返滬,一定要在上海北站舉行一次盛大的熱鬧的歡迎儀式,還要在北站搭起一座七彩牌樓,表示對杜先生的衷心愛戴和擁護。
杜月笙雖然心裏非常欣慰,但他還是斷然說:“那怎麼可以!我杜月笙不過區區一名老百姓,我回上海,大家就要搭牌樓,那將來中央大員陸續來,又如何歡迎法?”
為了表示他的心意堅決,杜月笙臨時決定在杭州多留一天,改在9月3日動身返滬。
這一天,杜月笙及隨從三十多人整裝出發,一想到即將回到闊別八年的上海,他的心情一下子開闊起來。豈料,專車馳抵梅隴鎮,急急跑來兩個神色慌張的人,登上車向杜月笙附耳密語。
原來上海北站附近貼出不少匿名傳單和大字標語,上麵赫然寫著“打倒惡勢力”、“杜月笙是惡勢力的代表”、“打倒杜月笙”等口號。報告的人還將這些傳單、標語的背景和來頭一一陳述給杜月笙。
剛剛還春風得意的杜月笙霎時皺起眉頭,沒想到真和他所料的那樣,離開上海灘八年,世易時移,早些年的巨大威勢正在逐漸失去,看來局麵真的要把持不住了。想到這些,杜月笙強忍怒火,堆出滿臉苦笑,佯作鎮靜地決定改在上海西站下車。
同車隨行諸人一個個驚詫錯愕,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杜月笙更是絕口不提,隻是吩咐司機把車開到西站。旋不久,汽車抵達上海西站,站上也有不少親友迎接,但強顏歡笑顯然掩遮不了見麵時的尷尬。可見,這些前來迎候的人,很可能早已曉得在北站發生的事情,這些杜月笙的至親好友,不得不決定請杜月笙不上北站了,否則的話,哪能這麼湊巧?
預料中的盛大熱烈場麵沒有出現,失落的杜月笙沒有心情回家,他不回華格臬路杜公館,也不去姚玉蘭的十八樓,更不到金廷蓀為他準備的杜美路大廈,出人意料的是,他偏偏選擇了先到愛文義路顧嘉棠家中歇腳。
這種詭秘的行程安排,讓隨行人員不敢多問,一個個心中難免惴惴不安。杜月笙進了顧家的客房休息,待他剛一離開客廳,眾人便嗡嗡議論起來,互相打探究竟出了什麼大事體。經在北站回來的人詳細一說,眾人無不瞠目結舌,接下來便怒目切齒,破口大罵。
原來這一次讓杜月笙坍台的不是別人,正是接杜月笙指令先期趕回上海的弟子吳紹澍,一個足足喊了他十年“先生”的得意門生。
自日本戰敗投降以後,吳紹澍領杜月笙密旨,與陸京士先行趕往上海探聽消息、安頓秩序。但吳紹澍卻暗中實施自己的計劃,他知道杜月笙離開上海八年,根基漸失,此時正是自己大展宏圖的機會,為此,他早就秘密培養自己的勢力,羽翼日漸豐滿。此次回上海,正好可以搶在杜月笙之前進行“劫收”。
吳紹澍到達上海以後,他的一些潛伏在上海的骨幹已經開始動手,首先將汪偽三省稅務局長邵式軍的一幢豪華大樓接收下來,作為上海市黨部辦公大樓;將富民路43號作為三青團支團部;將日本駐滬領事館作為分團部,同時接收了汪偽的《平報》與《國民新聞》,又接收了日本三井洋行大班的一座私人花園住宅,將三青團支團部遷入。在這次劫收中,他手下的骨幹大都成為了暴發戶,住進洋房,出入汽車,風光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