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紹澍本人更是身兼數職,除三青團上海市支團部主任外,還兼任上海市軍事特派員、上海市政治特派員和上海市副市長以及社會局局長,一躍成為上海市第一新貴。
風光無限的吳紹澍當然不希望杜月笙回到上海以後恢複昔日的勢力,威脅到自家的利益和地位。因此他回上海不久,便一方麵在報紙上宣傳“建設正義的新上海”;另一方麵,以打擊流氓勢力為號召,給杜月笙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自杜月笙回到上海以後,吳紹澍始終避而不見,連一句問候也不曾有,這讓杜月笙有些灰頭土臉。他暫居顧嘉棠的家裏,每天都會接待各界好友的登門拜訪,迎賓送客,忙得不亦樂乎,但這並不妨礙他清靜之時細細思量,當務之急便是要穩住自己的陣腳,恢複元氣,才能擴充實力,重新掌控局麵。
戴笠扳倒吳紹澍
自杜月笙回到上海以後,便蟄居愛文義路顧嘉棠家,深居簡出,表麵上休養生息,應酬新朋舊友的拜訪,實則他早已馬不停蹄地展開了“劫收”上海的行動。
杜月笙利用他與敵偽產業處理局局長劉攻芸的交情,名正言順地開始接收起敵偽物資。他首先授意管家萬墨林,在杜美路26號成立“劫收”總部,專門組織杜門中的徒子徒孫進行“劫收”,僅“劫收”中央商場一個倉庫的無賬物資,價值便在600億元以上。大毒販羅洪義的不動產也被杜月笙與徐采丞共同支配。其次,他還設法為川東袍哥大佬範紹增搜刮來一座倉庫的敵偽物資,淨賺黃金三千多兩。
杜月笙積極參與“劫收”行動,進一步激起了吳紹澍的不滿。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吳紹澍開始積極改組國民黨上海市市黨部、社會局以及三青團支團部,在重要崗位上安插親信,而那些曾經給杜月笙遞過門生帖子的人員不同程度遭受排擠。
吳紹澍曾當眾讓杜月笙難堪,如今又公然與杜月笙為敵,讓杜門中人義憤填膺,破口大罵,都說他欺師滅祖,忘恩負義,需按幫規處死。顧嘉棠、葉焯山等幾個武角色更是揚言要與吳紹澍拚命,方能出這口惡氣。
杜月笙卻表現得相當鎮靜,他一再阻止左右親信說:“不忙,我自有應付的辦法。”
一天,杜月笙竟意外地備置一桌酒席,然後派人下請帖邀請吳紹澍來家中做客。為了這餐酒席,杜月笙還特意邀請了幾位吳紹澍的恒社弟兄作為陪客。吳紹澍與這些恒生弟兄走得最近,其中有一位叫王先青的恒社朋友就曾勸過吳紹澍:“紹澎兄,如今你身為上海市副市長、社會局長,身兼六大要職,在上海灘大紅大紫,杜先生有你這樣的得意門生,真是臉麵有光,你現在的種種反對他的作為,都是所為何來?”
吳紹澍聽後臉色大變,支吾地詭辯道:“你不要弄錯了事體,我從來未反對過杜先生,我看不慣的是吳開先和陸京士。”
那一晚,杜月笙特意把酒席設在同孚路的一家酒店。八點鍾,吳紹澍準時趕到同孚路赴宴。讓眾人沒想到的是,這一席酒菜吃得了無生趣。杜月笙本以為吳紹澍能念師徒情分,大家坐下來打開話匣,敘舊情,結新誼,盼個雲開霧散。孰料吳紹澍並不買賬,始終寡言少語,神色木然,一副拒人千裏的模樣,讓這一席酒菜吃得相當尷尬。
對於吳紹澍的態度,杜月笙一直隱忍不發,待十二點鍾散席之後,吳紹澍起身告辭。望著吳紹澍漸漸遠去的背影,顧嘉棠金剛怒目,雙拳緊握,憤憤然地說道:“吳紹澍這個赤佬是給月笙哥磕過頭拜先生的,他現在就是欺師滅祖,照江湖規矩就該處死!月笙哥,你該把他的拜師帖子尋出來,讓我拿去跟他算賬!”
一句話提醒了杜月笙,杜月笙回答道:“算賬就不必了,帖子是該找出來,那上邊還有他‘永遵訓誨’的誓言,尋出拜師帖,必要時可以向他攤牌。”
於是他立刻命人打開保存拜師帖的保險箱,翻出一包包的大紅帖細心檢視,殊不料越尋越心慌,上千份拜師帖一份不缺,唯獨少了吳紹澍的那一張。
這一下讓杜月笙瞠目結舌,不知所措。顧嘉棠更是暴跳如雷,高聲咆哮道:“一定是吳紹澍那個赤佬買通內線,將他的拜師帖偷了回去!”
杜月笙氣得臉色鐵青,簌簌發抖,沒想到杜門中人居然出了內奸,這讓他憤怒已極,喝道:“三天之內,必須查出這個吃裏扒外的內賊不可!”
杜月笙雖貴為上海大亨,但平日裏溫文爾雅,極少發脾氣,此番震怒嚇得眾人相顧愕然,於是杜公館內人心惶惶,生怕將自己牽扯進去。然而三天後,杜月笙又不忍看見他的左右惴惴自危,便親自對顧嘉棠說:“家醜不可外揚,縱有小吊碼子,也隻好放他一馬,免卻全家不得安寧,傳出去反而給吳紹澍幸災樂禍。”
顧家棠見杜月笙這樣一說,不好再辯駁,也隻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索性作罷了。
自吳紹澍從同孚路赴宴歸來,愈發野心勃勃,趾高氣揚。要想在上海灘的黨、政、團等權力機構站穩腳跟,必須掃清一切可能掃清的障礙,杜月笙首當其衝,是必須要打倒的對象。
杜月笙見吳紹澍鋒芒畢露,咄咄逼人,一時又想不出太好的辦法將其扳倒,隻好躲在顧嘉棠家裏深居簡出,盡量避免拋頭露麵,以圖後計。但凡出去應酬之時,有人在他麵前提及吳紹澍,杜月笙不但絕無怨言,反而聲聲讚譽,推許有加。如此一來,杜月笙為人豁達大度之名聲口耳相傳,而吳紹澍忘恩負義、睚眥必報的秉性也漸漸散開。
種種不利的消息傳到吳紹澍的耳朵,讓他惱羞成怒,為了對杜月笙展開全麵的打壓,吳紹澍開始利用他創辦的《正言報》作為大眾傳播工具,發出輿論,以“打倒惡勢力”為主題,輪番發表社論,含沙射影地對杜月笙和他的恒社展開猛烈的抨擊。
就在吳紹澍對杜月笙的攻勢日趨尖銳、揚言打倒惡勢力的時候,杜月笙的把兄弟戴笠突然降臨上海。
戴笠初到上海,便聽說吳紹澍與杜月笙師徒反目,吳紹澍對杜月笙橫施打擊,氣焰十分囂張。戴笠對杜、吳的師徒關係十分了然,兼之自己與杜月笙情深義重,因此不由得憤懣不平:“杜先生功在黨國,理應受到全上海人的尊敬,吳紹澍身為杜先生的學生,不顧師道尊嚴,肆意汙蔑,鬧得上海雞犬不寧,我必須呈報最高當局,將他嚴懲。”
戴笠一席話讓杜月笙豁然開朗,畢竟戴笠身居黨國要津,要想懲辦吳紹澍,隻要抓住他的小辮子,一紙報告便可將其扳倒,也算名正言順了。想到這裏,杜月笙覺得時機差不多了,隻要再給吳紹澍下一劑猛藥,他必將一敗塗地。
想到這裏,杜月笙趕緊派人找來得意門生陸京士,密授機宜。此時的陸京士任職社會部滬寧特派員,他還效仿“忠義救國軍”的名稱,吸收大量工人骨幹,拉起一支“工人忠義救國軍”,安插在大小工廠之內。
在杜月笙的授意下,陸京士以及他拉攏來的大批工人骨幹,開始對上海市總工會發起責難和攻擊,導致吳紹澍派去擔任總工會籌備委員的人難以順利開展工作。陸京士還利用大批工人要求增加工資的願望,組織他們到社會局請願,給吳紹澍製造麻煩,施加壓力。而許多工商金融界的老板,也在杜月笙及其門徒授意下,拒絕與吳紹澍合作。
在這種情況下,吳紹澍的困難和阻力一天比一天大,精心培養起來的親信也漸漸散去,如此被動的局麵讓他感覺到心灰意冷。吳紹澍的萎靡狀態,杜月笙頗為快意,為了徹底扳倒這個背叛師門的學生子,杜月笙發動了更猛烈的回擊。
日本投降以後,吳紹澍是最先一批返回上海接收敵偽物資的人,其中,汪偽三省稅務局長邵式軍的一幢豪華大樓正是被吳紹澍接收過去,並被改造為上海市黨部辦公大樓的。
邵式軍棄家潛逃,而他的億萬家財絕無可能隨身攜帶,那麼,這麼龐大的財產究竟到哪裏去了呢?唯一的疑點就是邵式軍逃脫之際,他的所有財產均被吳紹澍及其同夥接收之後,私匿起來。
為了徹底查清這些財產的去向,戴笠專門派人找到了邵式軍的太太,請她提供資料和線索。邵太太不僅如實交代了家裏的奇石古玩、名貴字畫所藏無數,光是滿載金銀財寶、各種鈔票的巨型保險箱便有四隻,還十分配合地開出了各個保險箱內的明細清單。
辦案人員不禁大喜,接下來再問邵太太,邵式軍是如何逃跑的。
膽戰心驚的邵太太再一次交代說,那是有“交換條件”的,吳紹澍自前門進來接收,卻把邵式軍從後門悄悄放走,條件是邵式軍決不泄漏財產被吳紹澍“接收”了多少的真相。
當辦案人員如實向戴笠彙報時,戴笠勃然震怒,連夜派出大批忠義救國軍,徹底搜查上海特別市執行委員會。其結果是,四隻巨型保險箱悉數搜出,其中三隻被破壞,箱內空空如也。借此一點即可證明,三隻巨型保險箱裏的億萬財產全被吳紹澍陰謀竊占,據為己有。
鑒於證據確鑿,戴笠派人整理了證據,直接呈報重慶最高當局。不久,最高當局的批示迅即來到:予以嚴辦!
原本高高在上的吳紹澍此刻早已心慌意亂,六神無主了。情急無奈之下,他竟一改常態,天天到杜美路求見戴笠。戴笠則避而不見,置之不理,直到他聽說吳紹澍準備飛往重慶上下打點,方始讓吳紹澍走進他的會客廳。
吳紹澍自是滿臉諂笑,奴顏屈膝,一番苦苦哀告,隻求戴笠免予究辦。戴笠好不容易聽他訴完,便是臉色一沉,叱喝道:“像你這種人,我為什麼不辦?”
吳紹澍沒法,隻求戴笠法外施恩,準許他飛往重慶,向他的上司自行請罪。戴笠明白,請罪是假,打點上司是真,因此斷然拒絕,隨即吩咐下去:“通知各航空公司,不許賣機票給吳紹澍。”
戴笠的不講情麵讓吳紹澍求告無望,隻得靜候法辦。不久,重慶國民政府由宋子文出麵,下令免去吳紹澍的上海市副市長和社會局長職務,改派杜月笙的朋友吳開先接任上海社會局長。
這個一度要鏟除惡勢力的人,最後卻被杜月笙連根扳倒。吳紹澍下台後,陸京士主辦的《立報》趁機大打落水狗,連篇累牘對其展開揭發和攻擊。吳紹澍雖然被免去了上海市副市長和社會局局長的職務,好在還保住了黨團的工作,但他的政治生涯徹底走進了低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