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雷門獨苗(2 / 3)

雷家孤兒寡母把雷明亮埋在雷新庭墳邊。雷一嫂的眼淚已經哭幹,逝者已逝,活人總得過下去。

丈夫剛死,懷在雷一嫂肚子裏的遺腹子—三伢子,就出世了。雷家破茅屋,再次響起嬰兒的哭叫。又是個伢崽!雷一嫂疲乏地抬起頭:“唉!”真不知是喜,還是悲?往後,一切都要靠自己柔弱的雙肩擔起生活的重擔了。

這時的雷家,一貧如洗,家徒四壁。破爛茅屋東倒西歪,除了兩張破床、一隻破櫃,一無所有。但雷一嫂有一雙巧手啊!

雷一嫂背著三伢子,帶著兩個幼子幹農活:砍柴、割草、插秧、挑水、喂雞、割禾……再難也要活下去!懂事的再伢子主動要求:“媽媽,讓我出去找點事做吧!我都12歲了。兩個弟弟小,我是長子啊!”12歲,正是在家撒嬌、受父母寵愛的時候,但是,再伢子有這個條件嗎?沒有!

聽了再伢子的話,看著他瘦小的身子,雷一嫂不禁一陣心酸:天越來越冷,灶頭一點火星也沒有,與其在家挨餓受凍,不如讓伢子出外謀條生路,掙口飯吃。弄得好,興許還能攢幾文錢幫襯一下家裏。於是,雷一嫂想方設法,托親靠友,把再伢子送到300裏外的津市,到一個遠房親戚開辦的新盛機器廠當童工。

在苦難的煎熬中,哥哥一直是庚伢子形影不離的夥伴。5年來,餓了,哥哥領他上山摘果;渴了,哥哥為他掬起山泉水;悶了,哥哥陪他一塊兒玩。哥哥走了,連這僅有的一點快樂和喜悅也消失了。哥哥不在家,但他從哥哥身上學會了懂事,學會了為母親分憂。

大約過了三四個月,再伢子意想不到地回來了。

他一隻手和胳臂用破布條子包紮著,滿身滿臉邋裏邋遢,頭發很長,打雙赤腳,骨瘦如柴,眼神呆滯,像個木頭人。見到母親和弟弟,臉上才閃出一絲苦笑,眼淚也隨之撲簌簌地流下來。外出做工不到半年的孩子,怎麼變成了這般模樣?母親心疼,弟弟也心疼。庚伢子扶著哥哥受傷的手進了屋,頓時,母子四人哭成一團……

原來,津市新盛機械廠的設備,多半是老掉牙的衝床,破爛不堪,連接電動機的皮帶盤也沒有加防護罩。老板隻顧賺錢,不管工人死活。童工幹的卻是大人的活,每天要幹十幾個小時。這對年僅12歲,身體瘦弱的再伢子來說,實在是太殘酷了!再伢子常常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眼冒金星,為了掙口飯吃,也為了苦命的母親和弟弟,他咬緊牙關硬挺著,不久就患了病,整日咳嗽,不思茶飯,身子一天天瘦下去,瘦成了皮包骨。老板還經常逼著童工加班。再伢子常常是幹了夜班上白班,連軸轉,累得昏天黑地打嗬欠,精神恍惚,隻想睡覺。一天早晨,上了夜班的再伢子,到上午11點鍾還不讓下班,他實在支持不住,打個趔趄,撞在皮帶盤上,手臂被皮帶盤卷了進去!頓時,鮮血直流……再伢子一聲慘叫,昏倒在地。老板卻說是他自己上班睡覺,不小心傷了手,一腳踢開,把他辭退了。臨走,還說什麼“看在親戚的分上,機器就不找你賠了”。可憐,再伢子拖著傷病交加的身體,沿街乞討,風餐露宿,走了6天,才到家。

庚伢子幫母親把哥哥包紮傷口的破布打開:胳膊肘已經潰爛,發出難聞的氣味。庚伢子的眼淚滴在哥哥的傷口上,母親淚如雨下,心如刀絞。

這時,一家四口,隻靠母親給人家縫補漿洗,上門乞討過日子,哪裏還有錢給再伢子醫傷治病啊!除了討些偏方草藥,求神拜佛外,母親再也拿不出別的辦法來救自己的長子。

1946年秋,累、傷、殘、病,加上吃不飽,沒有起碼的醫療救護,花季少年再伢子就這樣被活活折磨死了!他死不瞑目,眼睛直瞪瞪地盯著屋頂,一動不動。

暮色中的荒山坡。雷新庭、雷明亮兩座墳塋旁,增加了一個小小的土堆,上麵掛著剛插上的招魂幡。那是再伢子的墓地。

真是禍不單行。剛剛掩埋了哥哥的屍體,不滿兩歲的小弟弟病餓交加,也死在了母親的懷裏,情景更為悲慘。

荒山坡上,壘起一座更小的土堆。那是三伢子的墳塋。

這一連串的災難,對雷家孤兒寡母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雷一嫂的神經近於麻木,庚伢子突然之間長大了,他不哭不鬧,默默地跟在母親身邊。當雷一嫂看著庚伢子時,才沒絕望下去。她重新振作起來,咽下親人相繼亡故的悲痛,橫下一條心,不管多艱難,也要把庚伢子撫養成人,不能讓雷家斷了香火。

婦孺老小麵對災難的無助,給年幼的庚伢子留下了永不磨滅的印象。他暗暗在心裏發誓:自己長大了,一定要幫助像母親這樣弱小的婦孺老幼。

萬般無奈,雷一嫂夜裏偷偷縫了隻布袋子,叫庚伢子把燒火棍找出來,第二天還沒天亮,母子倆就悄悄出了村,到外麵討飯去了。生性剛毅的雷一嫂,很愛麵子,就是窮死,也不肯在本鄉本土拋頭露麵討飯吃!

這種情況下,六叔奶奶、彭德茂和鄉親們都盡量幫襯這母子倆。但他們都是窮人,再怎麼幫襯,也是很有限的。

正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一個“好消息”傳來:唐四滾子家的小姐要出嫁,特地派人來找手藝精巧的雷一嫂,要請雷一嫂幫她縫幾件新嫁衣。說是做得好,不會虧待的。雷一嫂迫於生計,隻得去做。誰知道,這是覬覦雷一嫂美色多年的唐四滾子設下的圈套。當雷一嫂幹活時,唐四滾子常常有事沒事地在旁邊窺視、搭訕。雷一嫂自然是不敢抬頭,也不理他。可他是東家,借口嫁期將近,逼著雷一嫂加夜班。一天深夜,閑雜人等都走了,隻剩雷一嫂一人在偌大的廳堂做針線。唐四滾子乘機跑來,吹熄了燈。雷一嫂再怎麼剛烈,也敵不過身強力壯的衣冠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