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幸得重生誓救弟(3 / 3)

完顏宗澤也知自己行事不妥,本也是一時衝動,見蕭韞如此說,他便一甩馬鞭掉轉馬頭,叱了一聲,“你們漢人就是規矩多,好好的姑娘非藏在深閨,迂腐!”

蕭韞見他揚鞭而去,搖頭一笑,接著卻又若有所思地望了眼錦瑟離去的巷尾。方才雖隔得遠,可憑他的眼力卻瞧得清楚,那個貌似丫鬟的小姑娘有著一雙養尊處優的手,怎會是粗使丫鬟?也便是子禦這般不拘小節的人才會被她糊弄過去。

這樣想著,蕭韞輕輕一笑,揚鞭直追完顏宗澤,道:“冬陽碎金,子禦與我福德樓上溫一壺好酒,豈不優哉遊哉?”

錦瑟坐在馬車中,再度憶及前世之事來。

當日文青一早被姚文敏拉出府,恰好聽說沈記藥材鋪新進了兩根老山參,品相奇佳,文青便動了給她弄回補身的心思。不想文青到了沈記,掌櫃竟說那參是為江州知府家病著的三少爺留的,愣是不賣。薑三少爺不過庶出,薑知府早年又是父親手下的從七品判官。父親和祖父相繼病故,便連一個商人也敢如此作踐人,文青小小年紀又怎能受得了?鬧將起來又牽扯到了恰到沈記給老母買藥的庶民高大勝,此人孔武有力卻生來一副莽撞性子,又慣好多管閑事,以打抱不平自鳴江州市井街頭。他見文青和掌櫃鬧起來,便隻當文青仗勢欺人,和文青幾言不合竟動起手來。混亂之中高大勝傷了文青的腿。這中間,姚文敏隻怕沒少背後使壞。而若沒有吳氏的許可,姚文敏一個庶子,又怎敢在祖母的壽辰日帶著文青出府廝混?

錦瑟想著往事,馬車已一路狂奔至沈記藥材鋪。

眼見藥鋪外裏三圈外三圈地圍滿了瞧熱鬧的路人,錦瑟的麵色頓時煞白,忙催促著來旺將馬車駛過去。

錦瑟扶著蒹葭的手急匆匆地跳下了車,剛擠進人群,便聽到了裏頭姚文敏叫囂不停的聲音,“文青,四姐姐可還等著這參救命呢,你和一個庶民囉唆什麼?這參今兒是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

錦瑟混在人群中往裏瞧,目光觸到那個穿寶藍色錦緞襦袍、束包巾頭的瘦高身影時,到底沒忍住,眼淚如決堤般撲簌簌落了下來。

錦瑟眼見文青聽了姚文敏的話跳將起來,嗬斥著叫小廝白易去奪參;眼見著他聲色俱厲地罵著掌櫃是趨炎附勢的勢利小人;眼見著他怒容滿麵卻生機勃勃地就在自己眼前,再不是那個躺在她臂彎血流而盡的僵硬軀殼,再不是午夜夢回的一場驚夢、一縷淚痕。

文青,弟弟……錦瑟在心中嘶喊著,雙拳卻緊緊握了起來。

“給爺搶!”姚文敏的嗬斥聲傳來。姚府的幾個小廝便撲上去搶起參來。

掌櫃見店中亂起來,大聲喊著:“住手!這參是給薑三少爺留的,你們這般強買,可還將王法看在眼中?”

“王法?小爺便是王法!”姚文敏的神情一厲,一腳踹向店中的八仙桌,一套粉彩茶器嘩啦一聲碎了一地。

掌櫃衝出來,對著外頭圍觀的百姓哭喊道:“大家快來看,官少爺仗勢欺人,堂堂首輔嫡孫囂張跋扈、目無王法,小人這生意沒法做了!都說姚首輔清廉愛民,小人看也不過是謠傳欺人!”

文青本來就被姚文敏的幾句話攛掇得心頭窩著火,聽到掌櫃提及故去的祖父,當即衝了上去。他抽出腰間的馬鞭指著沈掌櫃,兩眼猩紅地怒叱道:“不準你詆毀祖父!”

“官少爺要殺人了!姚府五少爺要殺人了!鄉親們給小人做主啊!”文青的鞭子未落下,掌櫃竟耍起無賴來,癱坐在地上嘶喊著。

“沒承想堂堂首輔家子孫竟如此沒個樣子!敗落了……”

“這姚府一門雙狀元獨一份的風光,到底沒了。”

掌櫃這一喊,惹得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對著文青指指點點。

錦瑟冷眼瞧著,目光森冷地穿過帷帽上的白紗直盯掌櫃--好一個首輔嫡孫,好一個姚府五少爺!絕口不提姚文敏,卻隻把文青推出來。文青年幼易躁,又豈是這般沒皮沒臉的無賴小人的對手?

“老太爺一世清名,豈容這人如此詆毀?五弟,和他拚了!”姚文敏見事態鬧大,眼珠子骨碌一轉,叫囂道。

“掌櫃莫怕!我高大勝在此,看誰敢動這參!”正在此時,一直站在店中身壯如牛的漢子將掌櫃拽起,瞪著銅鈴大的眼睛直逼文青。這人年輕力壯、臂粗如柱,正是前世打斷文青雙腿的庶民。

吳氏,好一手不露痕跡的借刀殺人!

錦瑟眼見事情已鬧到如此,便低頭對蒹葭低語了幾句。她見蒹葭神情微慌,又鼓勵了幾句。見蒹葭應下,這才悄悄朝一旁看熱鬧的兩個小乞丐走去。

錦瑟做好安排便轉身登上了馬車,令來旺將車趕往沈記藥材鋪後麵的隱蔽小巷。

馬車剛轉彎兒,錦瑟便聽到了人群中傳來姚文敏氣急敗壞的聲音,“作死的偷兒,竟動到小爺頭上來了!狗奴才,還不給爺追!”

聞聲,錦瑟的唇角微挑--那兩個小乞丐的動作倒快。姚文敏腰間的玉佩乃其生母謝姨娘的遺物,是丟不得的。更何況,如今姚文敏隻怕樂得帶了小廝撤離,好留了文青被打呢。

這廂,錦瑟的馬車已緩緩駛進了小巷。

店鋪中,姚文敏跺著腳一臉焦急地衝文青道:“五弟也知那玉佩對哥哥我的意義非同一般……”

文青便道:“四哥快追偷兒吧,不必顧念我。”

姚文敏滿麵感激,不動聲色地衝掌櫃使了個眼色,這才匆匆出店而去。

店鋪中,掌櫃忙吩咐夥計將參收起來。文青一看豈能不急,正待去搶,高大勝卻攔了上來。眼見兩人就要撕扯在一處,忽聽一個稚氣卻清脆的女音自人群後響起,“高壯士果真如坊間傳言有一副俠義心腸,隻是沒想到竟是認人不清、是非不明之人!”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一個做奴婢打扮的小姑娘擠進店鋪來,正是得了錦瑟吩咐的蒹葭。

高大勝聞言,一喜一怒。但見說話的不過是個齊腰高的小姑娘,怒也使不出來了。他隻粗聲道:“小丫頭,你什麼意思?”

蒹葭福了福身,道:“壯士少安毋躁,可否容奴婢問這位掌櫃幾句話?”緊接著,蒹葭轉向掌櫃道:“敢問掌櫃,你口口聲聲說這參已有了下家,是留給知府家三公子的,薑府可曾留下訂錢?”

掌櫃登時麵色一變。但他的反應也快,轉瞬便梗著脖子道:“自是留了的。”

蒹葭點頭,又道:“既是留了訂錢,則必是寫了憑據的,掌櫃可否將鋪上存的底據拿出來一觀?”

這下掌櫃的麵色不好看了。見高大勝和眾人皆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他哪裏敢說沒有,便沉喝一聲,道:“底據和賬目一樣,皆是我鋪中重要物什,豈容外人說瞧便瞧?”

蒹葭笑道:“掌櫃何故惱怒?我也不是說要瞧鋪上的所有底據,不過隻論這山參的一張罷了。若按規矩,底據自不是說瞧便能瞧的。可如今既出了這等糾紛,掌櫃將底據明示一下也是應當。”

文青本不是那麼笨的,方才不過一時氣盛,又被姚文敏和掌櫃刻意撩撥才失了理智。此刻一聽蒹葭的話,他已然發現了症結所在,便也沉聲道:“不錯,隻要掌櫃將薑府的訂錢底據出示,小爺現在就給掌櫃低頭賠罪!可若掌櫃拿不出底據來,那便是趨炎附勢,毫無商人行商道義!”

文青說得擲地有聲。眾人又見掌櫃支支吾吾、麵色幾變,心頭不禁都犯起了嘀咕。

見掌櫃不動,文青底氣一足,又道:“掌櫃怎如此猶豫不決?莫非根本就拿不出底據?”

文青一言,百姓也紛紛催促。

高大勝跺腳道:“掌櫃既占著理字還怕什麼?磨磨蹭蹭得叫人心疑!”

掌櫃眼見形勢急轉直下,拿不出底據便沒法交代,可那底據他又著實沒有,便隻好硬著頭皮道:“薑府是小店的老主顧,還要什麼底據和訂錢啊?”

蒹葭詫異道:“掌櫃方才還說有底據,如今怎又成沒有了呢?再者說了,這行商有商規,掌櫃開門迎客,自是按先來後到的規矩,萬沒將送上門的生意往外推的道理。沒有下訂錢,那便是誰先來誰先得。我瞧姚公子方才分明拍了一張銀票在那櫃台之上,既是付了銀子,這參何以就成了強買?還是掌櫃行商非是看先來後到,而是論三六九等、得勢與否?”

眾人一聽這話,瞧向文青的鄙夷目光便都轉向了掌櫃。掌櫃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入了蒹葭的套兒。蒹葭問起訂錢,他便該一口咬定沒有訂錢,卻有口頭約定,若是那樣還占個理字,隻可惜方才他情急又心虛。而此刻已入了套,他隻能步步錯了。

掌櫃急出了一頭汗。

姚文青上前一步,冷聲道:“我既付了銀子,這參,掌櫃何以不賣?我自進門便不曾橫加意旨在掌櫃身上,掌櫃何以說我仗勢欺人?”文青見沈掌櫃啞口無言,又道:“這參若真被知府家訂下,掌櫃為何還將它擺在外麵?方才我進店後詢問,掌櫃又與我詳說這山參何等品相俱佳,我要付錢卻又突道賣不得。倒不知是我仗勢欺人,還是掌櫃趨炎附勢,欺我年幼、毀我名譽?”

“若說今兒這事可真怪了,這生意人竟敢和官家少爺叫起板來……”

“嘿嘿,方才這裏可還有個姚府四少爺呢。這事……說不得,說不得啊……”

……文青說罷,眾人已另有計較,某些素知大宅門中貓膩的聰明人心思已動了一動。

掌櫃麵色漲紅,麵對眾人指責的目光卻無從辯駁。

蒹葭衝高大勝福了福身,道:“高壯士義薄雲天,隻可惜這掌櫃存了壞心,怕有意要累壯士美名,叫壯士也跟著沾上趨炎附勢、巴結知府的髒名呢。”

高大勝聞言,氣得拳頭握緊,銅鈴大的眼睛直瞪向掌櫃。接著他竟鐵臂一伸,直抓掌櫃的衣襟。

眾人驚呼著瞧熱鬧。

蒹葭已悄然到了文青身旁,和他低語兩句,便在前引路帶著他往後巷行去。

兩人卻不知,此刻在沈記對麵的福德樓上,一處雅間的軒窗半開,一雙澄澈的眸子正含笑盯著二人遠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