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嚴辭訓弟初相識(2 / 3)

錦瑟聞言笑得越發溫婉。情分這東西重在一個“情”字上,向來是有情的時候才存在,而情卻是這世上最易生變的東西。前世裏,謝少文對她有情,可是不到三年,這情便被消磨殆盡。縱有姚錦玉百般迫害,也難掩謝少文寡情的事實。謝少文以愛為名欺她騙她,為私欲霸占她毀她一生。之後求而不得,依舊以愛為名怨她恨她、負她傷她。這種男人比那自始至終都無情無愛的冷酷之人更卑鄙無恥、可恨可憎。

隻是王嬤嬤和柳嬤嬤不知道前世之事,自然覺得謝少文是個好人,覺著武安侯府是她最好的歸宿。如今她們聽聞謝少文親自來探病,念著未來姑爺不因錦瑟家道中落而變心,自然驚喜非常。可是她們不會知道,武安侯夫人萬氏--曾和錦瑟生母廖華義結金蘭的這位好姨母,此刻已在籌謀著退掉她這個破落戶,改而給謝少文求娶高門女了。

前世時,萬氏帶著謝少文來江州,對錦瑟的態度便極其冷漠。錦瑟自然覺察出了異樣。再加上她又清高驕傲,既知人家已不願結親,她便也不去攀此高枝,當即便將謝家的婚書退了回去。可當年的她到底稚嫩,低估了世人的陰險卑劣。萬氏根本不願如此退親,不想被人詬病侯府勢利,竟處心積慮想要毀錦瑟清白。謝少文逆不過其母的鐵腕,又舍不得放棄錦瑟,竟和吳氏合謀毀了她的清譽。吳氏更為了奪侯府這門親事,為了祖父留下的萬貫家私,謀算了文青的性命……想著如此種種,錦瑟輕勾唇角,揚眸瞧向進屋稟報的白鶴,道:“謝公子如今人在哪裏?”

“已經過了惜緣院的垂花門,正往這邊來呢。”

錦瑟便衝白鶴道:“他到底是外人,後宅豈能隨意進出?衝撞了其他姐妹豈不是我的錯?是誰允他來的?”

白鶴回道:“是大夫人。大夫人說,姑娘和世子一起長大,又是定了親的,世子也算不得外人。世子關心姑娘,一片心意總不好推卻,特叫淩雁帶著世子過來。一會兒,世子站在院中,隔窗和姑娘說上兩句話,算不得違禮,傳出去還是佳話呢。”

“這是嬸娘的原話?”錦瑟取了梳篦慢慢地梳著長發,一麵問道。

白鶴答道:“是夫人原話。”

錦瑟便笑著點頭,道:“佳話嗎?隻怕外人知道後,對謝公子來說是佳話,卻難免要說我輕狂了。”

王嬤嬤一時高興,便沒想到這層,如今冷靜下來,她麵色不禁大變。

柳嬤嬤臉上的笑意也收斂了,咬牙道:“以往見夫人對姑娘體貼關懷,吃穿用度從來不短了姑娘,有好的東西都是先撇開大姑娘緊著送來依弦院。老奴隻當夫人是好心,沒想到今日先是小少爺,再是姑娘……夫人竟是一個也不放過……”

錦瑟微微一笑,道:“嬤嬤豈不知捧殺比棒殺來得高明狠毒。”

“捧殺”二字入耳,柳嬤嬤和王嬤嬤瞬間白了臉色,登時明白了許多事。

王嬤嬤渾身發抖,撲通一聲跪下,柳嬤嬤也跟著跪下。

錦瑟慌忙站起身來去扶。

王嬤嬤已淚流滿麵,道:“姑娘,老奴愧對夫人啊!老奴怎就豬油蒙了心,連忠奸都弄不分明……”

錦瑟忙將王嬤嬤和柳嬤嬤扶起,勸道:“皆是她太能做戲,誰不覺得她疼我到了心坎、不忍罵不忍責?嬤嬤且莫自責了,重要的是眼下。”

王嬤嬤二人這才抹去眼淚。

柳嬤嬤道:“姑娘且放心,老奴這便去擋了世子,萬不會叫他進姑娘院子。”

錦瑟卻笑了,點頭道:“隻怕嬤嬤一人攔不住。嬤嬤不妨請大姐姐來對謝公子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謝公子若知道此舉不妥,定不會再執意堅持了。”

既然吳氏要毀錦瑟清譽,拉了大姑娘姚錦玉下水也是應當。柳嬤嬤聞言領了意,雙手一握,轉身匆匆去了。

錦瑟這才衝王嬤嬤笑道:“乳娘給我梳個簡單得體的雙螺髻便是。一會兒我從西角門出去,正巧往嬌心院喚了三姐姐,一道去給老夫人祝壽。”

王嬤嬤笑了--有三姑娘姚錦紅一起,錦瑟便能擇個幹幹淨淨了。倒是姚錦玉,若真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可要沾上一身毛了。

姚錦玉的父親姚禮赫雖隻是個六品同知,但在這江州地麵已算位高。加之姚家祖上便是江州人,在江州世代經營,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大戶,頗有些人脈。姚府老夫人大壽,府上紅燈高掛、紅綢鋪地、花團錦簇,來往賓客自然絡繹不絕。

吳氏作為當家主母,一早便在前院陪著姚禮赫接客。她笑容滿麵、應對得體,一番忙碌卻也著實辛苦,隻覺口幹舌燥、雙腿酸疼。

賀嬤嬤眼見吳氏麵露疲色,便小心地扶了她的手臂,勸道:“隻剩知府薑夫人沒到了,其他人都是上不得台麵的,豈用得著夫人親自出迎。老奴叫淩霄守在這裏,薑府的轎子到了,立馬稟明夫人便是。夫人且到偏廳躺上一躺,莫要累著肚子裏的小少爺啊!”

吳氏到了偏廳,在靠窗的紫檀雕繪藤草鳥蟲的羅漢床上倚下。賀嬤嬤奉上了一碗溫熱的潤肺湯,又跪在腳踏上給她揉捏著雙腿。

吳氏用了兩口湯,舒服地微合雙目。隻片刻,她便似想起了什麼,眉頭微擰。她又睜開了眼睛,目光銳利,厲聲道:“哼,不是說四少爺等著回話呢嗎?叫他進來!”

賀嬤嬤見吳氏滿臉惱色,自知是姚文敏辦砸了差事之故。她素知吳氏是個麵慈心硬的,這會兒大氣也不敢出。片刻後,她便將低著頭的姚文敏帶了進來。

姚文敏上前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大禮,口中喊著:“兒子給母親請安!母親今日辛苦了。”

他半晌不聽吳氏叫他起來,隻聞茶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登時心中一緊。

要說姚文敏也是個可憐的,生母產下他後便撒手去了。他又是庶子,上麵已有兩個嫡出的兄長,故而他並不得父親和祖母的重視,日子過得可想而知。他小小年紀也不懂該如何改善處境,隻想著巴結討好嫡母才能獲得生存空間。故而一些事情,吳氏稍稍透點口風,他便巴巴地去為吳氏做。這樣吳氏平日裏才能給他個好臉色。對這個嫡母,姚文敏是又懼又恨,今兒差事沒辦好,他心裏豈有不怕的?

吳氏慵懶地倚著腰枕,呷了兩口茶。接著,她將茶碗一蓋,發出咣當一聲響。

姚文敏的身子微微一抖,忙磕頭道:“母親息怒。兒子蠢笨辦砸了事,兒子領罰便是。若因不成器的兒子氣壞了母親的身子,兒子真是無地自容了。”

吳氏這才歎了一聲,道:“敏哥兒啊,不是母親對你苛責,隻是你父親本就子嗣單薄,你雖非母親親生,可母親對你和對老大、老二是一般無二的,實是對你寄予厚望。可你連這點兒小事都做不好,你叫母親以後怎麼放心交給你大事,讓你獨當一麵呢?”

姚文敏忙垂淚道:“母親的心兒都懂,是兒今日行事欠穩妥……”

他的話尚未說完,吳氏便又歎了一聲,接著卻是語氣溫和地笑道:“罷了。聽說今日有不長眼的偷兒順了你的物件,你這才離了沈記?是你腰間的那塊玉佩吧?我記著這玉佩是謝姨娘留下的……唉,她是你的生母,難為你有這份心,一直記掛著她。你是個至純至孝的孩子,今日之事原也不能怪你。你且起來吧。”

今日玉佩不見,姚文敏確實緊張萬分。一來這是生母舊物,他留在身邊作個念想。再來這玉佩是他的生母謝姨娘與姚禮赫的定情之物,他指望著留了玉佩在身,時不時叫父親看到,也能念著當年和謝姨娘的情分,對他多一份慈愛。如今聽吳氏這般說,姚文敏心中跳了又跳。他將腰間玉佩扯下,雙手捧上,笑道:“若說盡孝,自是對母親您。兒不是不知事理的,嫡母才是正經長輩,母親又教養兒多年,兒心中隻認母親一人。兒子今日辦砸了事,卻素知母親是最疼兒子的。這玉佩質地不好,兒早想要個好的了。今兒既然母親提到這玉佩,兒便覥著臉求母親賞兒一個更好的吧,母親可定要應了兒才好。”

吳氏賞了姚文敏一塊玉佩令其退下。

賀嬤嬤便將之前那塊玉佩拿給吳氏,吳氏惱恨而厭惡地推開,道:“什麼髒東西,竟往我眼前拿!”

賀嬤嬤忙將玉佩拿開,又勸了兩句,吳氏這才麵色稍霽。可接著,她便又沉了臉,恨道:“本想借著那莽漢的手毀了姚文青,連帶著一起壞了他和姚錦瑟的名聲,沒想到精心設下的局,卻都毀在了一個死人身上。那謝姨娘,活著的時候便是個狐媚子,如今都死了九年了,竟還陰魂不散,真是晦氣!”

賀嬤嬤見吳氏麵色猙獰,想著當年吳氏對付謝姨娘的手段還有謝姨娘的死狀,隻覺一股涼氣從腳底升了上來。她麵上卻不敢表露半分,忙道:“我的好夫人喲,您和一個死人置什麼氣,氣壞身子不值當。再說了,五少爺和四姑娘如今都捏在夫人手裏,又信任、依賴著夫人,這局再設又有何難?”

吳氏聽罷,也覺自己太過心切,可是到底不甘心白布置一場。如今未能如願,短期內就不好再有大動作了。然而武安侯夫人在江州也待不長久,有些事容不得她不急。錦玉眼見明年就要及笄,再不定下親事,總歸是她的一場心病。隻是如今已不成事了,她也無法,隻怨天公不作美,毀了她的好事。又想著方才已叫謝少文進了內院,武安侯夫人當時的麵色就不好看,吳氏這才露了點笑意,心想錦瑟好好和謝少文敘舊才好。

吳氏卻不知此刻她那個捧在心窩上的女兒已被錦瑟請到了依弦院,正躲在垂花門後遠遠地望著一身錦服、俊容玉貌的謝少文。姚錦玉早緋紅了麵頰、跳亂了心扉,將吳氏的殷殷教導都丟在了腦後,將一顆芳心盡許了那身份高貴、儀表不凡偏又屬於錦瑟的武安侯世子謝少文。

錦瑟令柳嬤嬤擋了謝少文,又令白鶴到珞瑜院以借新茶為由將謝少文已來到內宅之事告訴了姚錦玉。姚錦玉早就對吳氏提到的這個武安侯世子上了心,如今聽此消息哪裏還能忍得住。她取了茶便和白鶴一起到了依弦院外,偷偷打量起謝少文來。

卻說錦瑟此刻已從角門離開了依弦院,正挽著姚三姑娘的手一同往老夫人的福祿院走去。姚錦紅見素來穿戴雅致的錦瑟今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少不得打趣她。

錦瑟便笑道:“老夫人六十大壽是大喜事。待老夫人生辰後,府上還是要喜事連連的,妹妹穿喜慶一些也能沾個喜氣兒不是?三姐姐莫取笑我了。”

姚錦紅聽錦瑟話中有話,心思一轉,笑道:“妹妹此話何解?姐姐怎不知府上近來還有什麼喜事?莫非大姐姐的親事要定下了?”

錦瑟便打趣道:“大姐姐的親事大嬸娘都不急,三姐姐倒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