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百般謀算皆落空(3 / 3)

姚錦玉聞言,再次轉身,又跪了下去,道:“孫女身上穿戴富足、平日吃用考究、屋中物件精美,皆為祖輩辛苦積攢之功,孫女生而享之,實感惶恐。孫女承蒙祖母疼愛,今日祖母壽辰,孫女無以為報,唯一手拙劣的繡工勉強算得上本事。孫女便繡了一屏風麵兒,謹祝祖母福壽安康。”

郭氏在心中腹誹起來,姚家姑娘們送的都是繡品,怎偏這位大姑娘名堂多,倒說得自己有多純孝般,連祖輩都抬出來了。

郭氏這樣想著,已目不轉睛地盯向了妙紅呈上來的繡麵兒,一門心思想挑姚錦玉的毛病。

繡麵兒展開,眾人眼前一亮。隻見黑紗緞麵上用金線繡了數十行經文,整整齊齊的隸書,字體工整莊重,尤為醒目。

眾人麵露驚歎之色,卻見展開繡麵兒的丫鬟雅冰和雅芝笑著換了下位置,道:“是雙麵繡呢,老夫人快再瞧瞧這麵。”

另一麵竟更加精美,繡著一幅觀音像,足有一人高,繡工精細,形象栩栩如生。微風吹拂在繡麵兒上,金絲銀線隨之浮動,似有道道耀眼光芒自繡麵兒上散出,映襯得觀音愈發紫光四射,讓人覺得祥瑞紛呈。

屋中片刻靜默,接著便響起眾人的稱讚之聲--“好漂亮的字!好精湛的繡工!”

“沒想到姚大姑娘小小年紀竟有此等繡工。這般手巧的姑娘卻不知將來會被誰家聘了去!”

“咦?你們瞧那觀音的麵容,有些像……呀,這不是老夫人嗎?”不知哪位夫人驚呼了一聲。

眾人凝眸望去,卻見觀音的麵容,不管是五官神韻還是眼角的細紋,都與一旁含笑而坐的老夫人相似。夫人們驚歎不已,便是自詡見多識廣、瞧不起姚府的萬氏也露出了讚歎之色。

見姚錦玉壓過了姚錦紅的風頭,郭氏雖憤憤不平,卻不得不承認姚錦玉繡的屏風麵兒實在精妙。

錦瑟的目光也落在繡麵兒上,她漂亮的唇角輕輕彎起。前世中,姚錦玉便是靠這繡麵兒得了萬氏高看,也換了個純孝端方、心靈手巧的美名。而今天,她會讓姚錦玉知道什麼叫自食其果。

眾人交口稱讚。

吳氏的麵色緩和了幾許--百事孝為先,一個孝字可是能掩百醜的,隻要姚錦玉孝順的名聲傳出去,她和謝少文一道進來的事,也不是不能遮掩過去的。於是,吳氏的麵上總算有了幾分真實的笑意,道:“這孩子為這繡品整整忙了三個月,一日隻眯兩個時辰。也就是母親疼寵她,她才會如此回報,倒叫我這個當娘的都拈酸吃味兒了。”

吳氏一言,眾人又是一番稱讚。

老夫人拉姚錦玉到身前,動容而心疼道:“怨不得這些日子你總悶在房中不出來,眼睛也日日充斥著血絲。你這孩子,你一片純孝,祖母又怎會不知,何必費心費神地繡這東西?若是熬壞了身子,可叫祖母如何心疼是好?”

郭氏眼珠兒骨碌碌一轉,有了主意。轉身,她衝嚴嬤嬤道:“嬤嬤,不是叫你吩咐廚上給大嫂熬安胎藥嗎,這都半晌了怎還沒好?”她的聲音實在不小。

屋中微靜,便聞嚴嬤嬤道:“老奴已吩咐了廚上。因惦記著夫人這裏,怕再有事吩咐老奴,老奴便又匆匆回來了。老奴路過依弦院外的思慕亭,剛好碰見大姑娘正招呼世子吃茶,便一道過來了。夫人莫急,老奴再去廚上催催。”

聽嚴嬤嬤如此一說,眾人的心思便又動了--武安侯府的世子去瞧四姑娘,偏大姑娘在院外招呼其吃茶,而四姑娘毫不知情地早早便來賀壽了,這分明是大姑娘截住了去探病的世子;再者說來,既然大姑娘是和嚴嬤嬤一起來到錦繡堂的,大姑娘應該已經從嚴嬤嬤那裏知曉了母親有孕一事才對,怎麼她進了錦繡堂,卻並未關心母親一二呢?若不是姚大姑娘早就知道了其母有孕,便是她根本沒將母親放在心上。連生母都不關心的人,又怎會是至純至孝的?多半是為了出風頭。見過厚顏的,卻沒見過這般不要臉皮的,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就能丟下臉來在自家院子裏公然勾搭男子,真是傷風敗俗啊!

吳氏的麵色一陣紅一陣白,姚錦玉還不自知,她麵帶嬌羞地拉了錦瑟的手,道:“本以為四妹妹還躺在病床上,才代妹妹為世子烹了一壺茶。妹妹不會怪姐姐自作主張吧?”

錦瑟回握了姚錦玉,笑容甜美,道:“世子遠來是客,怠慢不得。我不在依弦院,由姐姐代為招待,再合適不過了。”

姚錦玉見錦瑟竟一點都不介意,她心中倒有些不是滋味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而姑娘們聽到兩人的對話、瞧著錦瑟唇邊的柔婉笑意,又聞錦瑟說遠來是客,再想到謝少文終究是外男,便覺姚錦玉的行為更加傷風敗俗了。

謝少文自到了姚府聽聞錦瑟病了便匆匆去探,誰知卻被姚錦玉堵在了院外。他見姚錦玉實在熱情,又聽說錦瑟還在休息,便和姚錦玉在亭子裏吃了會兒茶。後聞錦瑟已到了此處給老夫人祝壽,這才又匆匆趕了過來。他自進屋便欲問錦瑟病情,無奈一直未尋到時機,此刻聽到錦瑟的聲音,哪裏還忍得住,忙站了起來。他衝著屏風道:“錦瑟妹妹的病可大好了?”

吳氏見眾人的神情已知她們心中所想,她急得出了一身虛汗。可今日的一件件事情太過蹊蹺,她想不明白,明明她早就將一切都籌謀好了,步步算計得幾乎完美,本以為穩操勝券,卻不知是哪一步出了岔子,竟遭受連番打擊,沒有一樣事合乎心意。現在見謝少文一臉關切地站起身來,吳氏心有不甘地笑道:“難為世子如此惦記你。四丫頭,還不快出來叫世子瞧瞧,也好叫他早些安心。”她言罷,又衝眾人道:“這兩個孩子本就一同長大,青梅竹馬,好得就跟一個人似的。如今一別三年,也是難為了世子這般重情。”

吳氏這話真像一把利劍直逼錦瑟--什麼青梅竹馬?什麼好得跟一個人似的?若是將來退了親事,誰家還願意來聘她?

錦瑟聞言卻也不急,隻站起身來福了福,道:“男女七歲便不同席,如今我與謝公子已非昔日孩童,豈能……嬸娘莫開四丫頭玩笑了。”

錦瑟言罷,卻羞紅了臉、側了側身,似隔著屏風都不肯與謝少文正麵對上。竟是極為恪守禮節,不願依了吳氏的話出去與謝少文相見。

其實大錦定親的男女尋常見麵是不算失禮的,親朋故交之間尋常走動,孩子們也都不太避諱,像姚錦玉今日便在院子裏碰到了謝少文,也不會傳出什麼風言風語來。實是錦瑟做得太過明顯,又將眾人都當成了傻子。而錦瑟執意不見謝少文,便更顯出了姚錦玉的輕佻。偏眾人隻從錦瑟的語氣中聽到一股嬌羞,絲毫感覺不出她是在針對姚錦玉,隻覺得她是被吳氏打趣得狠了、羞不自禁才不願露麵。

當眾如此打趣小輩,確實有失長輩風範,更突顯了吳氏的隨意。眾人此刻皆恍然,原來姚大姑娘舉止輕佻是上行下效,也難怪小小年紀就如此狐媚。

吳氏再次憤恨難堪。

錦瑟卻衝白芷低語兩句。

白芷上前一步,擋住了錦瑟的身影,向謝少文見了禮,回道:“奴婢請世子安。姑娘說她不過受了些風寒,如今已大好了,勞世子如此擔憂實是惶恐。自鳳京一別已近四個年頭,姑娘也甚為掛心侯爺夫人和世子爺,叫奴婢代為問候世子好。”

錦瑟竟連話都不願與謝少文直言,知禮守禮至此,不愧是大戶清貴出身!

眾人自然也沒漏聽白芷口中一別近四年之語。想到四年前錦瑟和謝少文還是半大的孩子,方才吳氏那句青梅竹馬所引發的猜想便瞬間明晰了。

謝少文自錦瑟起身,便直勾勾地盯著她。隔著屏風他隻覺眼前一亮,腦中驀然浮現那句“女大十八變”的俗語來。耳聽錦瑟羞惱帶嗔的話,又見她似羞似惱避開的身影,纖柔的腰肢翩然而動,謝少文的一顆心更是跳得飛快。他的腦中充斥著三年前錦瑟的一顰一笑,隻覺喧囂之音瞬間離他遠去了,唯有眼前身影奪去了他的七魂六魄。

錦瑟感受到謝少文火熱的目光,她心中不禁泛起一陣譏諷和惡心來。而她的麵上卻帶著羞澀之意,身姿和氣度偏又落落大方、從容優雅。

眾人見錦瑟的麵容雖青澀,但已顯露絕麗之美,又有此番氣度,不覺感歎:若再過兩年,她該出落成何等傾城之貌,隻怕比她那位京城第一美人的母親廖華更為出色吧?

再觀站在錦瑟身旁,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嬌俏可人卻分明帶著幾分嫉恨神情的姚錦玉,眾人一時隻覺得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更觀謝少文那股熱乎勁兒,眾人便都明白了,姚錦玉這是剃頭擔子一頭熱,武安侯世子有錦瑟這樣的未婚妻,又怎會瞧上她?一時,大家對姚錦玉更為不屑了。

謝少文聽了白芷的話不禁有些失望,隻覺闊別近四年,錦瑟和他生分了。可轉念他又覺得錦瑟是當著這些人的麵,不好意思和他過分親近。他便遂了錦瑟的意,笑道:“勞妹妹記掛,這些年我也甚好。”

吳氏見錦瑟完全沒有露麵的意思,有些不甘。她正欲再言,一個嬤嬤快步奔了進來,稟道:“老夫人,江安縣主來訪,如今已進二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