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老舊的房子裏,瑤琴有時會夜半醒來。醒來後就睡不著,聽著山穀蜿轉而來水聲和風聲,感受著耳邊陳福民的氣息,瑤琴驀然間就會有兩行清淚流淌出來。她知道自己是為什麼。因為睡在她身邊的這個人,每天摟著她吻她撫摸她的這個人,夜夜把鼻息吹得她滿臉的這個人,並不是她最想要的。而她想要的人卻永遠不會再出現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她在有點潮濕的床上輾轉反側,全身難以安寧。她已經沒有力氣與這個注定的命運抗爭了。楊景國今生今世都不會再來。她想不認命也是不行的。隻是,瑤琴想,認命竟也不是件輕鬆的事嗬。
從廬山回來,陳福民也閑下了。他索性就住在了瑤琴家裏。瑤琴的媽看不慣他們就這樣住在一起。瑤琴的父親也覺得沒道德的事是年輕人做的,你們倆個快中年人了,怎麼也這樣沒規沒矩?於是瑤琴的媽和瑤琴的爸聯合起來,堅決要求瑤琴和陳福民去打結婚證。陳福民說我無所謂,就看瑤琴的意思。瑤琴卻猶豫。瑤琴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些什麼。她覺得按理是應該打結婚證了,可是每一想到真的要這樣,她的心就又抖得厲害。結婚證本來是她和楊景國一起去打的,怎麼能輕易地變成這個叫陳福民的人呢?
瑤琴的媽和瑤琴的爸好言好語說過後,見瑤琴不聽,便有些不悅。說是你們不要臉,我們做你爹媽的人還要臉哩。話說得有些難聽。瑤琴也不高興了。瑤琴的媽就說,如果你不想聽更難聽的話,你就趕緊把結婚證拿了。拿了證,合了法,你什麼時候辦酒席我們都不管。
瑤琴問陳福民,你到底怎麼想?陳福民說,我真的無所謂。我完全尊重你的意見。你我二人,有了愛情,也不在乎什麼證不證的。瑤琴說,我們兩個有愛情麼?陳福民反問了一句:難道你覺得沒有嗎?瑤琴沒有作聲。瑤琴想,我要是跟你有愛情,那我的楊景國往哪放?陳福民見她沒有回答,又說,沒有愛情,你又留我在你這裏幹什麼?
瑤琴眼睛望著窗外,還是沒有回答。瑤琴想,我不需要愛情。我留你,是我需要一個伴。我需要人幫忙。要不,我要你?我有楊景國就足夠了。陳福民得不到回答,滿臉不快,說,也可能你不需要愛情,但是我需要。說完就走了。瑤琴聽到他關門的聲音,又聽到他腳步咚咚地下樓。
門聲和腳步聲都生著氣。這生氣的音響讓瑤琴一夜沒有睡著。
第二天瑤琴便又去了東郊的鬆山上。楊景國的墓還是老樣子。與許多別人的混在一起,並不很孤獨。瑤琴默然地蹲下來,望著墓上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和周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草木,心裏說,你說呢?我要不要去拿?瑤琴的腿蹲酸了,她站起來,滿山排列齊整的墓碑和小路上瘋長的青草都在眼皮底下,瑤琴長吐了一口氣,細細地把楊景國的墓邊雜草清理了一遍。心想,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