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琴的媽天天嘮叨瑤琴,要她好好籌備一下婚事。說是人生就這一回,要好好活過。該經曆的事都得經曆,否則活一場有什麼勁?瑤琴說那有的人殺人放火吸毒嫖妓坐牢殺頭,是不是每個人也都去經曆一回?瑤琴的媽氣得跌坐在床邊,一時無話可說。
夜晚無人,屋裏跟以前一樣靜了。瑤琴也在想結婚的事。瑤琴想,好無趣嗬。雖然說陳福民這個人也還過得去,可是瑤琴就是無法讓自己有興致。但是,瑤琴想,媽媽說人生就這一回,要好好活過。可一個人的活過,哪裏隻是活在自己的命裏?有多少部分已經放進了別人的命中?活在別人命中的那一部分如果不按別人的願望來活,不好好地配合別人,別人的命也就活不好了。所以自己怎麼個活法其實是由不得自己的。所以自己在為自己活的時候還要為別人活。所以每一個人的命都是由許多人的命組合而成,就像是一個股份公司,自己隻不過是個大股東罷了。
這樣想過,瑤琴就有了些輕鬆。她想這個婚她也不是單單為自己結,她是為她的股份公司而結。她的媽是她的股東,她的爸也是她的股東。陳福民是她的股東,新容也是她的股東。所有所有認識和關注她的人,都跟這個股份公司相關。既然如此,她這個董事長就得把公司的事做好才對。
第二天,瑤琴就上了街。她要為她的新家重新添置一些東西。她買了新的毛毯,新的床單被套,也為自己買了幾件結婚時應該穿的新衣。
瑤琴大包小包地拎著一堆東西上了公共汽車。車未到站,她便有些尿急,蹩尿也蹩得渾身難受。下了車,她連奔帶跑地趕回家,打開門,拖鞋都沒換,就衝進了衛生間。小便時,她突然覺得下身有痛感。這感覺令她很不舒服。出了廁所後,這不舒服便一直糾纏著她。瑤琴想,難道懷孕是這樣的感覺嗎?想過又想,自己都這樣的年齡了,未必那麼容易就懷孕?瑤琴心裏有些忐忑。
晚上,陳福民打電話來,說過幾句閑話後,瑤琴把自己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告訴了他。陳福民那邊無聲了。瑤琴有些奇怪,說,你怎麼不說話?陳福民半天才說,你最好明天去看看醫生。瑤琴說,你覺得會得病?會是什麼病?陳福民說,看看醫生總歸要好一些,心裏也安全一些嘛。瑤琴說,那怎麼說得出口?要看什麼科呢?婦科?陳福民又停了半天才說,可能應該看外科,要不看泌尿科?瑤琴說,我一個人不想去。陳福民說,還是去吧。萬一真是什麼病,變嚴重了多不好?明天我有課,不能陪你。要不,我肯定陪你一起去。瑤琴想了想,說,好吧,我明天去。
放下電話,瑤琴覺得陳福民有些怪異。說話語氣和其間的幾次沉默都不像是他陳福民。瑤琴的心咚咚地跳了起來。瑤琴想,可千萬別一到我要結婚就冒出一點事來呀。
次日一早,瑤琴便到醫院了。不去不打緊,一去得知診斷結果她都懵了。醫生用一種十分肯定的語氣對她說她得的是性病。醫生的語氣和望著她的目光都滿含輕蔑。一個前來找醫生開藥的女護士且說且笑,是下崗的吧?又說,現在有個民謠,說是下崗女工不流淚,挺胸走進夜總會,陪吃陪喝還陪睡……原先我還覺得真丟我們女人的臉,可是見得多了,也覺得沒什麼。瑤琴當場就一口氣悶著了自己,半天喘出不去。瑤琴再三解釋說這絕對不可能。那些亂七八糟的場所,她這輩子從來都沒有去過。醫生的眼光變平和了,淡淡地說了一句,回家問問你丈夫吧,男人多半喜歡尋花問柳。
瑤琴的腦袋“嗡”了一下,她覺得她已經知道了問題所在。
瑤琴把電話打到了陳福民的辦公室。這是瑤琴自認識陳福民以來第一次先給陳福民打電話。瑤琴甚至找不到這個電話號碼。問了114又繞了好幾個彎子,才找到陳福民。瑤琴第一句話就是:請你告訴我,我為什麼會得性病。陳福民在電話那頭一直不說話。瑤琴吼叫了起來。她的聲音暴躁而尖銳,有如利刺一樣,紮得陳福民半邊臉都是痛的。陳福民把話筒拿到距耳朵半尺的地方。聽到瑤琴那邊叫得累了,陳福民說,你先回家,我下午過來。他說完,像扔火炭似地扔下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