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六年(1917年)十一月七日,也是俄曆十月二十五日,俄國爆發了一場震驚世界的“十月革命”。在這場大革命衝擊下,十萬白俄貴族蜂擁到哈爾濱避難,他們的到來,給哈爾濱帶來了商機,也給三家子碼頭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發財機會。以前都是謝寶山屁顛屁顛地跑到哈爾濱賣木材,即使求爺爺告奶奶,木材還是積壓如山。而到了民國七年,也就是1918年末,三家子碼頭的木材根本不夠賣,一些木材商因為缺木材經常跑到三家子碼頭催貨。那個時期,哈爾濱的外國教堂、學校、醫院、賓館、飯店、商場、工廠,幾乎在一夜之間鋪天蓋的拔地而起。俄國人來了,日本人來了,法國人來了、英國人來了,意大利人來了,還有帶著不同國籍的猶太人也來了,他們帶著雄厚的資本,搶占哈爾濱這個遠東大市場。盡管中東鐵路的建設讓哈爾濱打開了門戶,可是真正意義上“東方莫斯科”、“東方小巴黎”卻從這時開始的。
這段時間,謝寶山盡量滿足獨眼龍的嗜好,隻要他不幹涉碼頭經營,不幹擾謝寶山與杏花幽會,盡量讓獨眼龍去賭去嫖。
三家子碼頭的生意越做越火,每年都有十萬塊大洋進賬。碼頭有錢了,劉道台和黃知事都是這裏的常客。俗話說,拜廟不如拜商。三家子碼頭因此門庭若市,車水馬龍。一天,劉道台帶人來到三家子碼頭,他給謝寶山送來十支破槍,硬管謝寶山要了一千塊大洋,可是謝寶山連個扁屁都不敢放,還得好吃好喝招待人家。臨走時謝寶山不僅給了劉道台一千塊大洋,還另外加了二百塊孝敬這個父母官。
那天劉道台沒有在三家子碼頭住,而是跑到悅來鎮虞姬堂窯子住的。第二天,他騎著馬沿著鬆花江冰道回依蘭。在快到依蘭不遠的地方,劉道台看到依蘭府燈火輝煌,心裏這個高興。這次去樺川縣不僅在三家子碼頭弄來一千二百塊袁大頭,還有黃知事和窯子孝敬的五百塊大洋,他發財了。這些錢都在前麵的馬爬犁上,他得看緊點,別讓那些長著歪心眼的人趁著黑夜下手偷了。這樣想著,劉道台騎著馬緊跟在馬爬犁後麵。
走著走著,馬爬犁黑燈瞎火的一頭紮進清溝裏,劉道台還沒反應過來也跟著出溜進清溝裏,“救命!”還沒等劉道台喊完,就被鬆花江激流衝到冰下。結果,一千七百塊袁大頭陪同劉道台一起葬身江底。
這真是:蛟龍入海,王八歸江,蛤蟆冬天蹲土倉,各有各的歸路。
可惜,劉道台忙碌一生,枉費心機,這萬貫家財沒人繼承。絕戶人辦絕戶事兒,劉道台沒有留下一男半女,連三個老婆都要成為別人的填房。
兩天後,這個消息傳到了三家子碼頭,謝寶山不但沒有難過,反而讓夥房炒了八個菜,他要與杏花喝酒慶賀一番。正在謝寶山與杏花推杯換盞時,獨眼龍從悅來鎮回來了,他想把劉道台被淹死的不幸消息告訴謝寶山。獨眼龍風風火火地直奔謝寶山的正房,“二哥,大事不好了,劉道台被淹死了!”他喊了幾聲,也不見謝寶山回應。這時候,謝寶山的老婆從裏屋出來,“是三弟呀,怎麼了?”
“二嫂,大事不好了,劉道台被淹死了!”
謝寶山老婆一聽,趕緊叫“陳二,陳二!”可是喊了半天也沒有聽到有人答應。“三弟,你先坐下喝口水,我去找你二哥。”
“不用了,我先回去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杏花去。”
謝寶山老婆一聽獨眼龍要回自己房裏,急得不知道咋辦才好。她顛著小腳,跟在獨眼龍後麵幹著急,“陳二!陳三!”沒走幾步,她突然摔了個跟頭。謝寶山老婆顧不得疼痛,“來人呐,快來人哪!”
獨眼龍管不了謝寶山老婆大喊大叫,他急匆匆地奔向自家住房,“杏花,大事不好了,劉道台被淹死了!”還沒等進門,獨眼龍便迫不及待的喊了起來。
“咋咋呼呼地喊啥?”沒等獨眼龍進到裏屋,便聽到了謝寶山的聲音。
咦?不對呀!謝寶山怎麼會在自己屋裏。當獨眼龍看到謝寶山正和杏花喝花酒呢,當時氣不打一處來,“你們這兩個狗男女,怪不得你為謝寶山說好話兒呢,原來你趁我不在家早就勾搭在一起了!”說著,獨眼龍舉手給了杏花一拳,可是被謝寶山硬生生地給擋了回去。
“你敢擋我?”獨眼龍回手又給了謝寶山一拳,被謝寶山躲了過去。“來人呐!”謝寶山一喊,陳二和陳三從西屋竄了出來,將獨眼龍按倒在地。以前謝寶山不敢得罪獨眼龍,是因為懼怕劉道台,可是現在劉道台一死,還怕你獨眼龍個吊?
“謝寶山,我殺了你這個狗娘養的!”獨眼龍氣急敗壞地喊著。
“你想殺了我?看看今天誰殺了誰。”謝寶山對陳二陳三說:“把這個敗家子給我拉出去做了!”
還沒等陳二、陳三將獨眼龍拖出去。獨眼龍罵道:“謝寶山,你個王八犢子,將來你不得好死!”
“給我把他拖到馬圈去,先把他的嘴塞滿馬糞用布勒上,再拉到野外斃了喂狼。”
本來杏花想為獨眼龍求個情,放他一條生路。可是當她看到謝寶山這樣狠毒時,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杏花戰戰兢兢地與謝寶山喝著酒。“怎麼了,殺了獨眼龍你心疼了,不然你也去陰曹地府陪著他?”聽了謝寶山陰森森的話,杏花當時嚇沒魂了,她跪在炕上給謝寶山磕頭,“謝......謝......大哥饒命,我......我......這一輩子都......都......聽你的還不行嗎?”一貫說話浪聲浪氣的杏花,此時也嚇得結結巴巴。
獨眼龍被陳二、陳三拖了出來,可是他還在大罵謝寶山,“盜墓賊,你個狗娘養的,將來你會跟我一樣下場。”
陳二說:“三東家你別罵了,不然你可別怪我們不講情麵真給你嘴裏塞馬糞了。”
“陳二、陳三,這些年你們也看明白了吧,雖然我好賭不走正道,但他謝寶山也太心狠手辣了,以前他出主意害死大當家的,現在又想害我,他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見陳二、陳三有些猶豫,他接著說:“今天我死了無所謂,想當年我在老金溝已經死過一回了,可是我臨死之前給你們哥倆交個底,別死心塌地的為謝寶山賣命,不然你們會後悔的。”獨眼龍一番掏心窩子話,讓陳二、陳三的心裏有些鬆動,架著獨眼龍的手顯然有些鬆懈。獨眼龍一看機會來了,“陳二、陳三,這些年咱們哥們也算相處不錯,一會兒你們哥倆開槍時給我來個痛快的,別讓我遭罪。”
見陳家哥倆沒吱聲,他接著又說:“還有,在我住的房子西北角,埋了個壇子,裏麵有我準備私買槍支的大洋,現在看來已經用不上了,這些錢你們哥倆拿去吧,娶個媳婦過日子,趕緊離開三家子碼頭。我把話說到前頭,你們知道的事情越多,離危險就越近,我的今天就是你們的明天。”聽了獨眼龍的話,陳家兄弟你瞅瞅我,我看看你。
不是陳家兄弟輕易聽信獨眼龍的蠱惑,而是這麼多年他們哥倆把很多事兒都看清楚了,隻是為了生活不得不聽從謝寶山的指使。來到野外二裏遠,陳二把獨眼龍放開,“三東家,你先跑出一百五十米後我們再開槍,是死是活看你的造化了。”
獨眼龍聽到陳二的話,撒丫子就跑,他恨不得爹娘多給他生幾條腿。當他跑出二百米的時,聽到身後“啪啪啪啪”連響四槍,獨眼龍腿一軟癱在地上。等了一會兒,獨眼龍見槍不響了,才從雪地上爬起來,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向東興鎮跑去。
等到天黑後,獨眼龍偷偷摸進賭徒齊老三家,在他家簡單吃了點飯,“齊老三,把你的馬匹和匣子槍借我用一用。”他發現齊老三有些為難,又說:“我不是白用,給你二十塊大洋。”可是齊老三還是不想借給他。“齊老三,你也太沒人味兒了吧,當初你抽老千時,要不是我為你說情,你的一隻手早被人剁下來了。”說著獨眼龍掏出二十塊袁大頭放在炕桌上。
“你到底是咋了,跟逃命似的。”齊老三有些不明白地問。
“你別問了,也別說我到你這裏來過,不然咱們倆都有麻煩。”
齊老三雖然感到莫名其妙,但獨眼龍給了錢,也沒再說什麼。獨眼龍騎著馬,挎著槍,沿著鬆花江冰道,朝著依蘭方向飛奔而去。
民國八年(1919年)陰曆五月初三,奶奶早早起床蒸饅頭,殺小雞。今天是爺爺的忌日。每年的這一天,奶奶都要領著孩子到江邊給爺爺上供,讓他們記住家族的仇恨。奶奶蒸好饅頭,天還沒亮。當奶奶準備到雞窩抓小雞時,剛一出門被一包東西絆一跤,她以為又是誰給送來了糧食也沒在意。當奶奶從雞窩抓小雞回來時,順便將那個袋子拎進屋裏,她感覺袋子很沉。奶奶殺完雞,打開袋子一看,“啊?!”裏麵原來是一百塊袁大頭。她當時蒙了,哪來的這些錢,會不會是誰把錢放錯了地方?可是翻來翻去,袋子底下有張紙條,奶奶雖然早年跟著念了幾天私塾,但紙條上的字認不了幾個。
蒸好白條雞,奶奶沒有急於去江邊祭奠爺爺,而是拿著紙條去找趙家窩棚掌包趙老大。趙老大看了看紙條,給奶奶念了起來:大嫂: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依蘭劉道台去年冬天掉進鬆花江淹死,獨眼龍也差點被謝寶山槍斃,真是惡有惡報。今天是大哥的忌日,我們哥倆送上大洋以表心意,孩子都不小了,給他們說個媳婦吧!現在謝寶山勢頭正盛,勸你暫時不要再告了,這個人心狠手辣,免得你吃虧。好好活著,君子報仇三十年不晚,終有一天人不報天報。落款,陳有財、陳有富。
“完了?”
“沒了。”
奶奶拿著紙條迷惑不解。趙老大問:“弟妹,你不認識陳有財,陳有富?”奶奶搖搖頭。
“看這兩個人的口氣,好像了解三家子碼頭內情。”趙老大分析道。
在回來的路上,奶奶開始琢磨這兩個人到底是誰呢?奶奶前前後後想了一遍,可是始終沒有想起這兩個人到底是誰?
奶奶回到家裏,將一百枚袁大頭裝進壇子,在屋內挖個坑埋了起來。
在領著孩子給爺爺祭奠時,奶奶擺好貢品,點著燃香火,“當家的,你要是在天有靈就挨個兒的懲罰那些仇家吧。你要是在天有靈就助我打贏這場官司,討回三家子碼頭。你要是在天有靈就保佑孩子們長大成人,為趙家爭光。”
祭奠完畢,老姑和老叔這兩個小饞貓便亟不可待搶起了清蒸雞。奶奶沒有心思理會他們,悶著頭想心事。
從江邊回來時,奶奶看著父親和二叔,心想這兩個孩子都長成大小夥子了。那個兩個姓陳的說的對,也該給兩個兒子娶媳婦了。那年,父親十九歲,二叔十七歲。在民國時期,一般大的男孩兒早成家了。
回到家裏,奶奶托媒婆為兒子找媳婦,還給悅來鎮的幹姐姐捎了信兒,讓她給留點心。
家裏剛種完地,悅來鎮的戰黃氏托人捎信來,讓奶奶領著父親和二叔去一趟。奶奶急忙收拾收拾,騎著毛驢領著父親和二叔去了悅來鎮,臨走時,奶奶不放心老叔,再三囑咐三叔和老姑要好好哄著他,並答應回來一定給他們買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