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姑結婚後的第二天早上,二叔帶著三叔、寶弟和老叔要離開柳條通回家。
老姑一聽情緒立刻低落下來。本來,人家的閨女出嫁,都是熱熱鬧鬧的在娘家上轎,而老姑結婚,是在柳條通大院的一個屋接到另一個屋,好在有二叔、三叔、寶弟和老叔陪著,才沒有感到淒涼。可是二叔他們今天卻要回去,老姑的心一下空落落的,她祈求說:“二哥,你們能不能多住幾天再走?”
“是呀,二哥,你們就多住幾天吧,也陪陪翠花。”孟小虎也跟著勸二叔。
二叔說:“不行啊,要是在這裏住時間長了,娘該惦記了。”
“我不走,我在這兒陪著姐。”不太懂事的老叔對老姑說。聽了老叔的話,老姑一把將老叔摟在懷裏,眼淚頓時流了下來。
二叔看到老姑哭了,心裏也酸酸的,“老疙瘩聽話,來的時候咱娘都跟你說啥了,她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必須跟我們回去。”聽了二叔的話,老叔“哇”地一聲哭了。
“老弟不哭,你再哭姐就更受不了了。”老姑邊說邊給老叔擦眼淚。
二叔過來想扯住老叔得手,“老疙瘩,咱們走!”可是老叔一甩手,鑽進老姑的懷裏。
老姑摟住老叔,“二哥、三哥、寶弟,以後翠花不在家,你們可要好好孝敬娘,別惹她生氣。”說完,她又蹲下來,邊給老叔擦眼淚邊說:“老弟還小,以後有啥事兒都得讓著他點,這些年他跟娘風裏來雨裏去告狀也不容易,他身子骨又這麼弱,挺可憐的。”
二叔說:“老妹兒,你放心吧,過段時候咱娘不生氣了,我就來接你回娘家。”回頭,二叔對三叔、寶弟和老叔說:“天不早了,咱們快點走吧!”
老姑無奈,隻得讓他們走了。出了大門,二叔對老姑和小虎說:“別送了,你們回去吧!”
可是老姑還是不回去,她送了一程又一程,大家就這樣默默地走著,誰也不說話。
走了大約七八裏路,二叔說:“老妹兒,你別送了,再送我們啥時候才能到家呀?”聽了二叔的話,老姑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來,小虎去拉老姑,老姑一扭嗒還是哭。這時候,三叔、寶弟、老叔也跟著哭了起來。二叔含著眼淚,拉起三叔、寶弟、老叔便走,可是老叔被二叔拽得咧咧歪歪,還是不停地回頭看著老姑。當他們走出挺遠了,老姑突然站起來,“二哥,家裏有啥事兒趕緊給我送個信兒!”
“放心吧!”
“老弟,你要聽話!”
“知道了!”
老姑一直站到二叔他們沒影了,才紅著眼睛跟孟小虎往回走。老姑在回來的路上心想:要不是為爹報仇,咋也不至於走上這一步呀!
老姑結婚的第三天,按照東北的習俗該回門了,可是老姑沒有辦法回娘家,因為奶奶不認這門親事。
老姑早上起床後,梳洗打扮了一番,可是她又一想,打扮完幹啥去,也回不了娘家,心裏不免有些失落。老姑在屋裏轉磨磨,不知道咋地是好,孟小虎看著老姑,也不知道勸啥好,在地上搓著手幹著急。
老姑來到外麵,看著三個婆婆和一個嬸婆都在夥房忙著做飯,她想,閑著心裏難受,還不如跟她們一起做飯呢,於是鑽進了夥房。
“翠花,你趕緊回屋呆著去,哪有新媳婦跟著做飯的?”小虎娘把老姑推了出來。
老姑回到自己的屋裏還是悶悶不樂,小虎沒轍了,來找孟大虎,“爹,翠花今早上不知道是怎麼了,咋整都不高興,連早飯都沒吃。”
“傻......傻小子,那是她想家了。別......別人家的媳婦都是三天回門,她......沒地方去,心裏悶得慌。”孟大虎對小虎說。
“那咋辦?”
“咋......咋辦?你......領她出去溜達溜達散散心。”孟小虎聽了孟大虎的話,似乎有點明白了。
回到自己屋裏,孟小虎對老姑說:“翠花,我帶你去外麵溜達溜達呀?”
“溜達啥呀,願意溜達你自個兒去!”老姑有些不耐煩地說。
“要不,咱們騎馬到浩立崗去逛逛集市順便給你買點東西回來?”
“願意去你去,別煩我!”老姑說著便躺在炕上。
一看老姑這樣不開心,孟小虎一時不知所措。他把鏡麵匣子往炕上一放,也準備陪著老姑躺下,沒曾想老姑一腳將他踹到地下。孟小虎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你這是幹啥?”說著往老姑跟前湊合。
老姑她順手抽出匣子槍對孟小虎說:“你再敢往前貼乎,別說我崩了你。”孟小虎一看老姑拿著槍對著他,當時臉都嚇白了。看到孟小虎的狼狽相,老姑突然笑了,“嗬嗬,你還老爺們呢,看把你嚇得那個熊樣兒。”
孟小虎說:“這槍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走火了要打死人的。”
老姑拿著槍,左看看,右瞅瞅,“小虎,你教我打槍唄!”
“隻要你高興,咱幹啥都行!”孟小虎聽老姑這樣說,似乎找到了讓老姑開心的良藥。
老姑拿著槍往外走。孟小虎說:“你等等,我去管張柏叔要點子彈。”
孟小虎興衝衝地出了屋找到張柏,“張叔,給我點子彈唄,翠花要學打槍。”
張柏說:“你能不能讓她過些日子再學,現在子彈有限,萬一有點急事兒,那可是性命關天的大事兒。”
“張叔,你答應了吧!今天一早起來翠花就不順心,我爹說她是想家了,可是又不能回娘家。”
張柏一聽可不是,按理說今天正是老姑三天回門的日子。張柏讓郝老七打開彈藥庫拿出二十發子彈,“現在子彈可金貴,你們省著點用!”
“哎!”孟小虎拿著二十發子彈跑了出去。
當孟小虎帶著老姑走到大門時,他們正好遇到了小虎的弟弟小彪。“大哥大嫂幹啥去?”
小虎說:“帶你嫂子學槍去!”
“我也去!”孟小彪說。
孟小虎本來不想帶他去,可是老姑說:“讓他一塊兒去吧!”
孟小彪是孟大虎和二姨太生的孩子,比孟小虎小四歲。
他們三人出了大門二百米有棵老柳樹,孟小虎走到柳樹前,用刀子把樹皮剜去一塊露出白色樹幹,他對老姑說:“一會兒你往這白點上打。”
孟小虎退回五十步,站在那裏教老姑如何壓子彈,如何看著標尺,如何看著準星,如何看三點成一線,如何扣動扳機。“啪!”說著,還給老姑示範了一槍。
“沒打上,沒打上!”孟小彪幸災樂禍的邊喊邊跳。
“去去去,一邊呆著去!”孟小虎對孟小彪說。
教完打槍要領,孟小虎讓老姑試一試。
老姑端起槍,“啪!啪!”便是兩槍。由於鏡麵匣子的後坐力大,第一槍打在樹葉上,第二槍打在天上了。“嗬嗬,沒打著,沒打著!”孟小彪又蹦又跳。
老姑不服氣,“啪啪”又是兩槍,還是和剛才一樣。
這時,孟小彪掏出彈弓“啪”的一下,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那個白點上。
老姑回頭看看孟小彪,“來,二弟,你說說,你的彈弓為啥打得那麼準?”
孟小彪牛哄哄地說:“看啥標尺,看啥準星,看啥三點成一線,我就不看,我心裏想哪就打哪。”說著,他又舉起彈弓“啪”正好擊中白點。
“去去去,別聽他瞎白話,打槍怎麼能跟打彈弓一個樣?”孟小虎訓斥孟小彪。
老姑站在那裏琢磨著小彪的話有道理。老姑早就聽說過,有些老炮手為了上山拿槍輕巧,把準星、標尺都扭掉,而且把槍托都要鋸掉半截,可是見到獵物手起槍響,百發百中。
“開槍啊,你想啥呢?”孟小虎看老姑發呆,急忙催促道。
老姑想了想,舉起槍把注意力放在了目標上,“啪”這一槍打在離白點有五巴掌遠的大樹上。
“低了,低了!”小彪喊了起來。
“啪”老姑又是一槍,離白點還差兩巴掌。
“高了,高了!”小彪急得又喊了起來,他恨不得上去自己開兩槍。
老姑舉起槍又要打,可是槍裏沒子彈了,她抽下彈夾,向孟小虎要子彈。這時候孟小虎也愣了,他沒想到,老姑第一次打槍就這麼準,比當初自己學槍時強百套。還有那個孟小彪,壓根沒有摸過槍,也跟著指手畫腳。
老姑壓好子彈,又開始射擊,她把柳樹的那個白點都看成是謝寶山、獨眼龍和劉縣令的腦袋,十指、五指、三指、把心,每槍都不離白點左右。二十七發子彈打光了,可是她還是餘興未盡。
“好,好,大嫂打得好!”小彪跟著起哄。
聽到小彪的話,老姑心裏也美滋滋的。
孟小虎有些呆了,心想;以前就聽張柏叔說過,人哪,是七分天分,三分努力。難道翠花天生就是塊使槍的料?
又過了幾天,老姑來找孟二虎:“二叔,當初你答應了我的,說是要為我們家報仇,你們可不能失信哪!”
“不瞞你說侄媳婦,這幾天我們正想轍呢,葛小亮已經去哈爾濱八天了,我們現在彈藥不夠怎麼打三家子碼頭?”聽孟二虎這麼說,老姑來找張柏。張柏說:“侄媳婦,你要沉住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還在乎這幾天麼?”
老姑說:“娘告狀告了十多年也沒個頭緒,我再等十年還不得窩囊死呀?”
第二天,老姑又去找孟大虎,“爹,啥時攻打三家子碼頭?”
孟大虎一看老姑來了,“翠花呀,你......你別急,葛......葛小亮已經去想招了!”
“他啥時候回來?”
“這......這個說不準。不......過你放心,爹說話算數。”
原來,柳條通用的槍,大部分是德國造,這種子彈很難買,葛小亮去了哈爾濱通過各種關係也隻買了不到兩千發,他還想通過軍火商到膠州灣再弄一些,可是一時半會兒還沒貨。
這幾天,老姑總是擼擼著臉子,整天披頭散發,見到誰都不吱聲,孟小虎算是沒轍了,來找大太太。“娘,翠花成天不高興,你說可咋整。”
大太太來到老姑屋裏,“媳婦呀,你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報仇也得等待時機,大夥兒都在想招呢。”可是老姑低著頭就是不吱聲。大太太一看老姑這是耍倔了,笑了笑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孟二虎媳婦來了,“侄兒媳婦,誰欺負你了,二嬸替你出氣。”她一看老姑沒有吱聲,又說:“有啥大不了的,等葛小亮弄回子彈,不用你說,我去找大哥說,一定給你報仇。”可是,她說了半天,老姑也沒有抬頭,心想:這丫頭可夠拗了。然後,訕不答地走了。
孟小虎一看老姑也不搭理他,在屋裏呆了一會兒感到很憋悶,走到外麵轉了一圈,又怕老姑一個人孤單,轉身往回走。“昭虎,你轉悠什麼呢?”孟小虎一轉身,看到張柏走過來,“張叔,翠花咋哄都不行,你說可咋整?”他說話的時候,還皺著眉頭。
張柏一聽笑了,一招手,“你跟我來!”
孟小虎跟著張柏來到彈藥庫前,張柏對郝老七說: “你打開槍庫,給昭虎再拿二十發匣子槍子彈。”
孟小虎一聽給子彈,就明白了張柏的意圖,可是摳摳搜搜才給二十發也太少了。沒等郝老七動手,孟小虎上來拿起五盒子彈就跑。
“小虎……”沒等張柏把話說完,孟小虎已經跑遠了。
跑回自己屋子裏,孟小虎樂嗬嗬的把五盒子彈往老姑麵前一放。
老姑抬頭看了孟小虎一眼,“這是啥呀?”
孟小虎眉開眼笑地說:“這是子彈。走,咱們騎馬練槍去!”
說完,孟小虎去馬圈備馬,老姑執拗拗地捧著五盒子彈走出屋。
二人騎馬走出大門,孟小虎把匣子槍遞給老姑,“咱們遠點走,別讓我爹聽見該生氣了。”孟小虎騎馬在前麵跑,老姑在後麵追。
跑出去五裏遠,有棵歪脖樹,老姑要練槍了。剛開始離歪脖樹七十步,每打十槍向後退十步,最後坐在馬上開槍。好端端的一棵樹,在一人高的地方被老姑打爛了。
連續幾天,孟小虎算是把郝老七看上了,天天從彈藥庫裏拿子彈。小虎陪著老姑去騎馬練槍,硬是把老姑槍法練出來了。
老姑天天出去騎馬練槍。孟大虎、孟二虎和張柏都知道,但都沒有阻攔,由著老姑性子作。
這些天,張柏看著老姑消耗子彈,心疼的不得了。葛小亮帶著胖豬走了半個月了,還沒有把子彈弄回來。正在張柏一籌莫展時,在梧桐河金礦當礦警的老鄉李黑子來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