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姑在廚房幹完活也上了城牆,她找到張柏,“張叔,你也得給我一支槍吧。”
張柏說:“這是打仗不是過家家,你一個女孩子上來幹什麼?”
“張叔,我也會使槍,就給我一把槍吧!”老姑堅持著。
“侄兒媳婦,我求求你了,別給我添亂了行不行?”
老姑一看張柏有些不耐煩了,便下了圍牆。
天黑後,老姑在屋裏聽到了密集的槍聲,她趕緊上了城牆直奔西門,因為孟小虎在那裏。
老姑在西門炮台往下一看,隻見下麵黑壓壓的一片人。縣衙派來的警察和保衛團的官兵也不傻,他們沒有直接進攻北門,而是涉水繞到柳條通從東西兩門進攻。西門的進攻最猛烈,有六七十人,打得孟小虎手忙腳亂。孟小虎抱著一挺輕機槍掃射,老姑來了他也沒看見,“把彈夾遞給我!”老姑從木箱子裏將彈夾遞給孟小虎。老姑一看孟小虎身上還帶著鏡麵匣子,伸手把槍握在手裏,孟小虎一激靈,這時才看到是老姑,“快下去!”
“不嘛。”老姑舉起匣子槍就打。
這時老姑發現有人抱著炸藥包溜著牆根衝向大門,她伸手一槍,將那個抱炸藥包的團兵打死。也就在同時,一顆子彈從她頭頂飛過,打亂了她頭上的發髻,還帶有一股焦糊味兒。老姑綰了一下頭發,對著一個噴火的輕機槍又是一槍,結果輕機槍啞巴了。這一切都被趕來增援的張柏看在眼裏。
張柏遞給老姑一把毛瑟槍,“看準了,那個地方冒火你就往哪裏打,注意爬在牆上隱蔽。”
老姑回頭看了一眼張柏,端起槍專打冒火的地方。
由於毛瑟槍是騎兵用衝鋒槍,射擊距離比較近。張柏說:“昭虎,把機槍給你媳婦,你配合她。”
老姑抱起輕機槍,她照準槍火密集的地方開火。由於第一次使用輕機槍,一時還有點不太適應。
這時,老姑發現在這群官兵背後的柳條毛子裏,有人開了火,而且槍聲很密集。老姑剛想抬高槍口,被孟小虎用手壓了下來,“姑奶奶,後麵那幫人是我爹,別把我爹打死!”說完,孟小虎用嘴吹了吹手掌,散發出烤豬蹄的焦糊味兒,顯然是被槍管燙傷了。
打了不到一個時辰,官兵四處逃散,有的奔原路返回,有的胡亂跑到鬆花江裏,黑燈瞎火的被激流卷走不少。
向陸地撤退的官兵,沒想到被葛小亮和胖豬截殺,又鑽回柳條毛子裏。葛小亮也不追擊,就在路上等著,來一夥伏擊一夥。
一直等到了天蒙蒙亮,孟大虎發現葛小亮和胖豬還沒回來,便帶著人沿著路尋找,走了不到三裏地,葛小亮一幫人突然從草叢裏鑽出來,嚇了孟大虎一跳,“你......你們搞啥鬼?”
“大當家的,嚇著你了。官兵都被打死了?”葛小亮嬉皮笑臉地問孟大虎。
“哪有那麼容易全打死了,這是一二百號人哪!”
“沒打死,人哪?”
“你......你問我,我......我問誰去!”
葛小亮說:“不對呀,在我這裏隻跑掉的還不到二十人。”
聽葛小亮這樣一說,孟大虎把眼睛一瞪,“人......人不從你這裏跑出去,還......還能從哪裏跑,這......這裏除了柳樹毛子,就……就是塔頭甸子大醬缸,他們還能上天哪?”
葛小亮說:“對呀!看來那些人肯定在柳條毛子裏藏著呢。”
“你......在這裏守住!”孟大虎說著,一刻不停返回柳條通大院。
進了大門,孟大虎找到張柏說明了情況。張柏根據打死的人數判斷,起碼還有七八十人在柳條毛子裏藏著。
孟大虎挑選了五十人,分成三夥,孟大虎、李黑子、孟小虎各帶一夥,“在柳條裏麵藏著的人都聽著,你們跑是跑不掉了,趕緊出來投降吧,我們保證不殺你們!”李黑子喊完,眾人都喊,“繳槍不殺,繳槍不殺!”
“孟大爺,別開槍,我們出來了!”說著,從柳樹毛子裏鑽出來十幾個人。
孟大虎一看,愣了,“這......這不是寶柱嘛,你......你咋在這裏?”
原來這個人是二叔,身上還背著一口鐵鍋。其他人有的用馬馱著米袋子,有的背著炊具。
孟小虎來到二叔身邊,“二哥,你咋也當上了官兵?別走了,在這裏入夥算了!”
二叔說:“不行啊,我不回去就是逃兵,我娘就要遭殃了。”看到二叔身上穿的服裝,知道他是保衛團的兵,而且還是個火頭軍。
孟大虎一聽二叔不願意留下,便說:“小......小虎,送......他們出去,別......讓葛小亮那小子給突突了。”
路上,二叔問孟小虎,“翠花還好吧?”
“挺好的,現在都會打槍了,還打得挺準哪。”孟小虎又問二叔,“二哥,你咋當兵了?”
二叔告訴孟小虎,從柳條通回去後,趙老大帶著保董找上門來,說奶奶家四個男孩,必須有一個到保衛團當兵,如果不去也行,拿五十塊大洋雇人頂替。奶奶本想把大洋挖出來交給保董,可是二叔說什麼也不讓,今年春天大雪連續下了三天,平地三尺厚,天暖開化後,田地裏一片汪洋根本沒法種地,等地裏風幹透了,搶種了還不到一半已經過了農時。俗話說,禍不單行。到了夏天幾場大暴雨,莊稼幾乎被淹沒,秋天恐怕又要挨餓了,所以二叔堅持要去當兵。
在二叔和孟小虎說話的時候,後麵有人偷偷議論。孟小虎猛然轉身看著他們,“要是你們敢回去胡說八道,小心你們腦殼開花。”
“不敢不敢!”
孟小虎送走二叔,回到柳條通,孟大虎一幫人還向柳條毛子裏喊話,不一會兒又出來幾夥人殘兵敗將,還有幾個警察所和保衛團當官的,也出來繳了槍。
孟大虎對當官的說:“回......回去告訴你們那個李知事,要...... 要是他膽敢再派兵來,我......砸了你們的縣衙。”
“是是是,不敢再派兵了。”幾個當官連忙說。
臨走時,孟大虎看到有三個傷兵,“小虎,給他們牽過來三匹馬,讓傷兵騎上。”
走了不到三裏路,三個當官的一看,前後沒人了,將三個傷兵從馬上推下來,“下去,老子走路你騎馬,真他媽的活膩了?”
可是三個當官剛上馬,葛小亮和胖豬突然出現他們麵前,“好啊,你們三個禽獸不如的東西,竟敢把傷兵踹下馬,看我怎麼收拾你,給我打!”胖豬帶著手下,將那三個當官的一頓胖揍,打得他們求爺爺告奶奶。
“行了,別打了,讓那三個畜生背著傷兵走,如果你們再敢欺負傷兵,當心前麵的人槍斃了你們。”聽到葛小亮的話,三個當官的乖乖地背起傷兵走了。可是又背了四裏多路,他們一看根本沒有伏兵,便將背著的傷兵摔在地上,“媽了個巴子,讓老子背你,等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
其中一個傷兵說:“也不是我讓你背的呀。”
“住嘴,你再敢強嘴小心我踢死你!”說著,向那個傷兵踹了一腳。三個當官的各自上馬揚長而去。
孟大虎帶人在柳條毛子裏搜索了半天,再也沒有發現官兵,估計他們是東西江叉子涉水跑了。
二叔和那幾個火頭軍,騎著馬來到靳莊,這裏隻有六七戶人家。他們都餓了,找戶人家燒火做飯。從昨晚開始,他們就沒吃飽,現在已經過了晌午,早已餓得前胸塌後背了。沒等把飯完全煮熟,他們各自拿著碗搶了起來。
吃完飯,二叔他們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就在這時,那三個當官的騎馬進了屯子,“你們幾個,別他媽的走,趕緊給我們做飯!”
沒辦法,二叔他們隻好將米袋子重新卸了下來,給那三個當官的做飯。飯還沒做好,警察所長發現這家門口拴了一頭驢,“去,把那頭驢殺了。”
他看到二叔他們誰也不去,操起一把鐵鍬便打,“狗日的,你們敢抗令不遵哪?”
沒辦法,二叔操起刀要去殺驢。這時,老太太出來了,“你們這些喪天良的,我家就這麼一頭毛驢,還指望它種地呢!”她說著去拉二叔。
“老不死的,吃了你的驢肉算我們瞧得起你了,孝敬父母官是你的本分,給我把驢殺了!”警察所長說著,一把扯過老太太,將她摔出一丈多遠,老太太翻著白眼沒氣了。
“喪氣,把老東西拖到野外去喂狼!”警察所長繼續命令著。
二叔殺完驢,將鍋裏的飯掏出來,開始烀驢肉。可是這頭驢年齡太老,煮了半個時辰也煮不爛。自衛團長用鐵鏟子捅了捅驢肉,發現還冒血筋呢。“媽的,怎麼搞的,這麼長時間還沒有烀熟,抓緊點!”他說完,又在二叔的屁股上踢了一腳。
二叔出去抱柴火,發現倉房裏有個尿罐子,裏麵結成厚厚的尿堿,他前後一看沒人,用木棍在尿罐子裏一扒拉,尿堿一層一層地剝落下來,他順手抓一把進屋後將尿堿扔到肉鍋裏。心想:讓你們吃,藥死你們這幫王八羔子!
二叔一邊燒火一邊幸災樂禍。灶坑裏竄著火苗,肉鍋裏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還別說,自從放進尿堿,驢肉很快就熟了。驢肉端上飯桌,三個當官的吃的噴香,“好吃、好吃!”“真香、真香!”
二叔在心裏說:怎麼不噎死你們這群喪盡天良的狗東西。
後來聽說,凡是驢肉館馬肉館烀肉都放尿堿,這大概就是我二叔發明的吧。
警察所長和保衛團長回到縣公署,痛哭流涕的一陣訴苦,說他們自己作戰如何如何勇敢,打死了柳條通胡子多少多少人,就是沒說被柳條通繳了械。
李知事一看他們那個狼狽相,心裏早已明白了八九。如果向綏蘭道如實稟報,免了警察所長和保衛團長不說,自己也要滾犢子了。李知事賊溜溜的眼睛轉了轉,提筆寫道。綏蘭道台:本縣自到任以來勤政自勉,為湯原百姓操勞不敢有半分之懈怠。今逢大災之年,胡匪鵲起,搶奪民財,傷害無辜。梧桐河金礦不幸被胡匪孟某打劫,本縣得報,舉全縣之兵力進行圍剿,即日剿滅胡匪百餘人,不僅將梧桐河金礦被劫黃金如數繳回,還將胡匪不義之財繳獲萬餘元。剿匪大捷,全縣歡呼,為百姓營造一方平安,為民眾營造一份福祉,乃民國之幸甚,萬民之幸甚!
湯原縣知事李廣坤。
李知事真有兩下子,不愧為滿清秀才,竟然將剿匪慘敗寫成了功績盈天,真是恬不知恥。其實,這也不能全怪李知事,欺上瞞下,謊報軍情,吹噓政績,是那個時代當官的慣用伎倆。
李知事寫完現報,遞給警察所長和保衛團長瞧看。三個人心領神會,相視而笑。看來,這些虧空的錢財又要加到百姓的稅捐裏。
給孟二虎發喪完畢,張柏來找李黑子,“老鄉,劫的沙金還不到五十兩,你是全部拿走呢,還是給柳條通留下點?”
“不可能啊,每次金礦押送沙金至少在百兩以上。”李黑子懷疑孟大虎做了手腳。
“你來跟我看看吧!”張柏帶著李黑子來到孟大虎的房裏。
孟大虎拿出用被單包的錫金盒子,李黑子一看金盒子被槍打了兩個洞,被單上到處都是沙金沫,“好險哪,要不是有金盒子擋著,大當家的肯定沒命了。”
打開金盒子,裏麵還有兩顆子彈,顯然孟大虎在回來時金沫子撒了出去。“這樣吧,給我二十兩沙金就行,我給弟兄們分一些,自己留下點給老娘養老送終。”
“這......這些沙金,你......你們都拿走,沒有你們,我們也搞不到這些槍支彈藥。”孟大虎對李黑子說。
“那可不行,沒有你們,我們哥幾個還得在金礦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呢,我們隻要二十兩。”
一看兩個人僵持不下,張柏說:“我看這樣,一會拿一杆秤稱一下,兩家各分一半。”
分完沙金,張柏問李黑子,“你什麼時候回老家?”
李黑子說:“準備過幾天就走。”
“可惜了,過幾天還有一場硬仗就是缺你這一員虎將。”
“怎麼回事兒?”
見李黑子問,張柏把老姑如何嫁給孟小虎,如何要為爺爺報仇的事情全部說了一遍。
李黑子說:“既然大當家這麼講義氣,這個時候我說什麼也不能走。”接著他又說:“我的那十幾個弟兄大多數家裏都沒有牽掛,我盡量勸他們留在柳條通綹子。”
“你回老家還回來嗎?”張柏問李黑子。
“很難說,那要看我老娘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