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佟錚,他亦有他的小算盤。一片片碎在地上的鐵飯碗,失之交臂的銀飯碗,富華路十六號,徐路遙的口若懸河,傑森的大軲轆嬰兒車,岑方方的高高在上,唐千貝的好……無一不讓佟錚又蠢蠢欲動了。但真要行動,又需要太多的本錢,所以他能用得上嚴繡的地方,不是讓她去伺候唐千貝坐月子、帶孩子,而是用她掙的錢。佟錚不是窩囊廢,不是敗家子兒,他這麼劈劈啪啪地打他的小算盤,是因為他真的走投無路了。他自己跟自己立誓,最多再讓嚴繡賣一年的命,掙一年的錢,以後,這個家有他。
翌日,唐千貝出院,四方大亂。
嚴繡收拾了個行李袋,要去入住唐家。既然她大勢已去,她隻能退而求其次,一定要親手帶孩子,這是她的底線。佟奶奶攔下嚴繡:“你這是要做送上門的老媽子?”
佟奶奶倒不是割舍不下嚴繡,隻不過,家裏掉著閘,她黑燈瞎火地還又算了一卦,算出來個大吉,說佟家要人丁興旺了。哪想,佟錚沒能攜妻帶女地回來,連嚴繡也要走?佟奶奶身子硬朗,獨自坐鎮家中不是問題,隻是,她這神算子屢屢失手……她是怎麼想怎麼堵心。
那邊,唐千貝一辦出院手續,人護士就問了:“孩子叫什麼?沒名字好多事兒不能辦呢。”
岑方方看看表,說等我們十分鍾。
五分鍾後,唐冠國到了,他拎著大包小包,一下飛機連家都沒回:“伊麗莎白,快讓我看看伊麗莎白!”
岑方方是一貫的主持人:“抓緊時間,咱們把孩子的中文名定一定。”
“佟佳唐。”唐千貝要一錘定音,“就是佟錚加上唐千貝的意思,‘加’字取諧音,單人旁,‘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的佳人的佳。”
這自然不是唐千貝的靈機一動,這是她和佟錚打好的腹稿。
岑方方糾正:“千貝,孩子姓唐。”
“我怎麼沒叫岑千貝啊?”這一步步的走勢,全在唐千貝和佟錚的計劃中。
“你……媽這是在給你爭取合理的權益!”
“權益?這權益是能當飯吃,還是能當錢花?”唐千貝接下來這段話,更是佟錚手把手教的,“媽,如今男女平等是不假,但什麼人家才會讓孩子隨媽媽的姓?一,孩子的爸爸是倒插門的女婿;二,孩子爸媽分道揚鑣了的;三,兩家相爭,勝者王,敗者寇。您說,這孩子要真隨了我姓唐,咱不得等著外人說三道四嗎?”
岑方方鼓動唐冠國:“你倒是說說看吧。”
“千貝,不妨先聽聽爸爸的名單啊?”唐冠國好商好量地掏出小本子,“一,唐糖。”
“十個姓唐的裏麵就得有一個大名叫唐糖的,還有三個小名是這個。”
“二,唐佳人。這和你的北方有佳人,不謀而合啊。”
“唐佳人?合著說這孩子囫圇個兒是咱們‘唐家人’了?爸,您比我媽還絕。”
“三,唐詩。”
“幾百首啊?”
佟錚撓撓眉心,掩住笑。
岑方方也受不了了:“冠國,咱們是取名字,不是讓你組詞!”
“Of course(當然)!真要組詞的話,我就說叫糖葫蘆了。”唐冠國嘟囔。
唐千貝的最後一招,還是佟錚教的。她四兩撥千斤:“世上隻有媽媽好,我的親媽,我是懸崖勒馬,乖乖地跟您回家坐月子了。這佟佳唐,您就應了我吧。佳唐佳唐,這不是把咱唐家的姓氏加上了嗎?壓軸的都在後麵,後麵的才是最好的。”
岑方方像是突然泄了氣,軟趴趴的。或許別人家的閨女都是媽媽的小棉襖,但她唐千貝是身鎧甲,所以一旦唐千貝收收刺,岑方方就如沐春風了:多好的閨女啊,有什麼事兒不能好好商量呢?
唐冠國鍥而不舍:“我這後麵還有十好幾個呢。”
岑方方倒戈:“挺好,佟佳唐……挺好。”
這一戰,佟錚一言未發,但論幕後操縱者,舍他其誰?
個把小時後,唐家四個大人簇擁著佟佳唐回到唐家,萬事俱備,隻等月嫂。可叮咚一聲門鈴後,岑方方興衝衝地打開門,門外站著的是嚴繡,挎著行李袋、兩眼放光的嚴繡。
嚴繡頂呱呱的事業,不是偶然,她有她的一套,攻無不克。就好比今天,她是把守在唐家牆根兒底下,等來了雄赳赳的月嫂,接著……把人給辭了。她說:“我們家來親戚了,用不著請月嫂了,這二百塊您收著,另謀高就吧。”
聽嚴繡這麼一講,岑方方幾乎背過氣去:“嗯,辭了就辭了,反正千貝她爸回來了,家裏也不是沒人。”
“大哥照顧,不方便。”
“您照顧,我們少不了分歧,磕磕碰碰。”
“不能,您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我不敢當。”
“咱們是自家人。”
“就因為是自家人,沒法使喚。”
“那您就當我是月嫂,挑出我的不是,該罵就罵,工錢給我,咱肥水還不流外人田。”嚴繡對答如流。
鄰居家一開門,就注定了岑方方會以失敗而告終。唐家這房子是岑方方單位分的,街坊四鄰或敵或友,岑方方全認識。她是個要臉麵的人,家醜不能外揚,就這麼著,她笑吟吟地將嚴繡恭請入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