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思故鄉浩然有歸誌 恣頑皮驀地破私情 (2)(1 / 3)

”他至親的夫妻父子,隻有三個人,就存了三條心。雖然外麵沒有甚麼違拗,但是心裏已是各向一邊,這就是離心離德。這離心離德,是天下第一件不祥之事。在下每每看見世人,今日說團體,明日說機關,至於抉出他的心肝來,那團體兩個字,便是他營私自利的麵具。那機關的布置,更是他欺人自欺的奸謀。一個團體之中,一部機關之內,個個如此,人人這般,你想,這不是離心離德麼?你想,這不是不祥之兆麼?噯!一個團體如此,個個團體如此,一部機關如此,部部機關如此,你說中國的事情,那裏弄得好哪?有人說道:“喂,說書的,不要隻管打岔了,還是說你的書罷。”嗬,嗬!列位的心肝,被我在下的戳著了,所以不要聽了。罷!罷!我也不來討列位的厭了,就言歸正傳罷。

寇四爺收拾過行李,又到萬員外處辭了行,方才帶了妻子南下。一路上曉行夜宿,過府穿州,遇了通都大邑,不免耽擱兩天,揀個場子,耍兩套拳棒,賺幾文盤纏。在路不止一日,到了揚州。揚州是個繁華之區,寇四爺一向往往來來,卻沒有甚麼耽擱。這一回有意多住幾天,在外麵耍了幾天拳棒。卻被幾個鹽商知道了,叫到家裏去頑兩套戲法。今天到東家,明天到西家,無非是顛倒四時花木、搬運異地禽魚之類。那些鹽商,一個個都是用錢如用水一般的。加以寇四爺所頑的,都是幻術真傳,與江湖上掩手掩腳的不同。又有了一個花枝招展般的阿男在場幫著搬演,跟著討賞。那班鹽商,便潑水般賞錢出來,生意比在京時好了十多倍。寇四爺十分歡喜。便在揚州耽擱住了,直到了年下,方才取道回家。

回得家時,卸下行裝,憩息一日,便又到各鄰裏人家去拜望。噯!一年不知出幾次門,回幾次家,出一次門,辭一次行,回一次家,拜望一次,這豈不是厭煩死了?不知不是這麼說,內地裏鄉下人家,至今還有點古風,同鄉同裏的,都還有點出入相反、守望相助的意思。不像上海租界的居人,同在一條巷子裏,住了若幹年,彼此都不相聞問的。所以寇四爺一經回鄉,便先去探望鄉鄰親友。

別家人家都與阿男無涉,單是要跟了母親到秦家去,滿意要和白鳳痛痛快快的敘個舊。誰知到得秦家時,白鳳到村外佃戶人家收租去了,阿男跑了個空。隻隨著母親向亢之靈前吊奠一番,又和繩之娘子閑閑的敘了些別後的話。喜得繩之娘子是從小看他長大的,仍舊當他小孩子看待,問長問短,十分親熱。誰知這一番親熱,又撩撥起阿男一樁心事;他暗想:“白鳳哥哥此刻已是父母雙亡的了,倘能嫁了他,頭一件沒有翁姑管束,又有這麼一個好嬸娘,和我這般親熱,真是一分美滿。若嫁到別人家去,人得門時,一個個都是素昧生平的,知道彼此對不對呢?”想到這裏,巴不得自己當麵提親。爭奈沒有這個辦法,隻得忍耐在心裏。坐了一會,繩之娘子待過了點心,四娘便起身辭行。阿男巴不得多坐一刻,等白鳳回來,見他一麵,因向四娘問道:“母親還是回家,還是再到那裏去?”四娘道:“我還到李姆姆家去走走。”阿男道:“孩兒困倦得很,不同去了。”繩之娘子接著道:“姑娘既然不同去,就在這裏再談談。四娘從李姆姆家回來時,再攏這裏同著回去。不啊,就在這裏吃了晚飯再走也好。”四娘道:“如此,我自己去罷,阿男留在這裏等我。”一麵說著,一麵走,繩之娘子一麵送出大門。

阿男滿心歡喜,送過母親,依舊跟了繩之娘子進來。嬸娘長,嬸娘短,十分親熱。又把在北京,在揚州,與及在各處所見的景致,有的沒的,都扯來談談。直談至紅日西沉,還不見白鳳回來。阿男更忍耐不住,便問道:“嬸娘,我在這裏坐了半天,怎的總不見白鳳哥哥?不知他身子可好?”繩之娘子道:“他到外頭收租去了。他此刻沒了老子,不比從前讀書的時候閑空了。他叔叔照顧不到的地方,總得要他幫幫忙。有兩家佃戶,完起租來,向來總不肯好好拿出來的。此刻老的過了,更是欺他年輕,鬧到此刻大臘月了,天天去催,還是催不著。”正說著話時,寇四娘來了,約了阿男回去。繩之娘子挽留不住。

阿男因為母親執定要走,也是無可如何。繩之娘於送出大門,恰好白鳳從外麵回來,遇見了。便向四娘一揖道:“四娘、妹妹回來了。不知幾時到的?”四娘回福了一福道:“昨天才到的,你一向好?”白鳳又與阿男相見了。阿男見了他朝思暮想的人,自然格外留神,瞟著一雙水汪汪的俏眼,看了又看,嘴裏卻說不出話來。主人家又已經送到門外,不便再為淹留,隻得走了。卻還回轉頭來對繩之娘子說了聲明天會。說時那雙俏眼,卻是瞟著白鳳的。白鳳卻為收租不著,一肚於沒好氣,並沒理會。阿男見了這種神情,卻是懷著鬼胎,不知他為甚麼這回見了我待要理不理的樣子,莫不是他把我臨行的時候那一番話忘記了?不然,他便是另外有了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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