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紅繩係一絲,牽成連理玉交枝。
怪他祗綰姻緣事,不為人間綰別離。
匹馬如龍走浙江,任教折翼要成雙。
關山看得如門閾,似此情魔未易降。
上回書中,說到秦白鳳奉了叔父繩之之命,連夜到鎮江避渦去了。他從八裏鋪起程,要走竹西亭,過瓜州鎮,渡過長江,才到得鎮江。一路上還有些耽擱,說書的且把他按下,等他到了鎮江再說他不遲。
如今先說寇四爺,這天暴跳如雷,一定要拿刀去尋殺秦白鳳,被寇四娘再三按住,四爺迄自怒罵不了。阿男起先聽得,也有點心慌,躲著不敢出來,後來聽得父親怒罵不了,自己仗著父親鍾愛,便按著羞恥,老著臉皮,捱了出來。走到父親跟前,意思要想伸訴兩句,誰知見了父母,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隻有掩著麵啼哭。四娘見阿男啼哭,不覺也抽抽咽咽的哭起來。寇四爺見此情形,也就不罵了,狠狠的歎了一口氣,在竹榻上一躺。
四娘哭夠多時,方才止住了抽咽,叫一聲:“我兒,你……”隻說出一個“你”字,便又哭起來。阿男更是哭個不住。寇四爺忽然冷笑一聲道:“你們幹得好事,這是哭得了結的?”阿男聽說,便哭哭啼啼的走到四爺跟前,雙膝跪下。四爺忽的一下坐起來道:“這算是了卻你的事?”阿男轉身對四娘哭道:“母親,請你替孩兒做個主罷。”說著,便膝行而前。四娘迎上一步,雙手把他攙起,摟在懷裏,不知不覺的便大哭起來。寇四爺跳一跳腳道:“你們幹下這些好事,還要在這裏哭。我看你們明哭到夜,夜哭到明,可能哭得了結?”說罷,站起來往外就走。嚇得寇四娘撇下了阿男,上前一把拖住四爺道:“官人,你往那裏去?”四爺道:“你們慪的我還不夠?還要我在這裏聽你們哭熱鬧呢。”四娘道:“不是這等說,人命關大的事,官人,你不要出去闖禍啊!”四爺道:“許你們丟醜,就不許我闖禍?”四娘聽說,越發扯住不放。四爺沒法,依舊坐下。三個人六目相看,默默無言。阿男隻是低頭弄帶;四娘一手支頤,靠在梳妝台畔;四爺手撚著兩根新留的髭須,在那裏默默的出神。
歇了半天,四娘歎一口氣道:“事情已經這樣了,我看上去,不如將錯就錯,成就了這件事罷。”四爺聽了,並不言語。又歇了半晌,四娘再說一遍,四爺恨恨的道:“隨你們去攪罷,我不管這件事。”說罷歎口氣,揚長自去。阿男倒在母親床上二睡了半天,四娘仍是默默無言。這一天的晚飯,母女兩個都個曾好好的吃。
阿男一早便到自己房裏去睡了。心中忐忐忑忑,翻來覆去,如何睡得著?到了二更時分,依舊換了結束,開了房門,到白鳳那裏,意思欲商量一個善後辦法。到了那裏,隻見窗裏麵漆黑,暗想今天為何睡得這般早?輕輕彈了兩下,不見答應,不覺大生疑惑。要想撬窗進去,又怕到別有事故。轉身到耳房外麵一聽,隻聽得裏麵鼾聲大作,心中迄自疑惑不定。又蹩到正房門前,無意中用手輕輕一推,誰知那門便開了,不覺心中一驚。一步跨了進去,走到房門外再輕輕一推,卻也是虛掩的,便想跨步人內。忽然轉念一想:我和他往來了兩個月,向來他是留燈等我的,何以今天忽然如此?莫非這邊也鬧穿了,把他調開,另外換個人在這裏?我且不可造次。想定了,在身邊摸出悶香火種,點了一枝,輕輕吹了一口氣,把香煙送進去。
歇了半響,才挨身進去,把火種吹起了火苗,舉向床上一照,不覺吃了一驚,原來帳褥俱無,隻剩一張空榻。呆了半晌,回身向書桌上一照,隻見筆墨等東西都沒了,案頭擺著幾本書,是白鳳天天看的,也不見了。暗想:這件事莫非兩家同時發作?這邊把他挪到那裏去了?為甚昨天晚上還不曾提起半句呢?呆呆的站了一會,不覺撲簌簌的落下淚來。想起昨天晚上,還是有說有笑,相親相愛的何等有趣,今天晚上變了這個情形。況且我白天裏受了多少氣,滿意晚上到這裏來伸訴伸訴,誰知跑一個空。還不知他是到那裏去的?字條兒也不給我留一個。想罷了,又拿火種在桌上地下照了一遍,意思要想白鳳有個字條兒留下,誰知影兒也沒有一點。隻得回身出去,輕輕的依舊反手掩上了兩重門,飛身上屋,躥到繩之住房院子裏落下。向房窗上一望,也是漆黑的。走近去側耳一聽,也是聲息全無。悶悶的站了一會,隻得仍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