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繩之看見李姆姆進來,不多幾句說話,便提到白鳳親事上去,便有點疑心是寇家打發來的,後來聽他提到寇家,所以就順口撒個大謊,免得他再來亂瑣。秦、寇兩家,曆代鄉鄰,一家有個男孩子,一家有個女孩子,都生得十分秀氣,一向豈有沒個聯婚的意思?便是繩之娘子,也曾向丈夫提及。繩之總嫌他是個走江湖的女子,一則怕名聲不好聽,二則怕他的脾氣舉動,怕有不妥之處,所以一向擱起不提。今番又幹出這件事來,鬧得八裏鋪無人不知,如果將錯就錯成了親,這個先奸後娶的名氣,是終身賴不掉的。繩之雖是鄉下人家,卻還讀過兩句書,守著點廉恥,不像那個講究自由結婚的人,隻管實行了交際,然後舉行那個甚麼文明之禮,不以為奇的。
閑話少提。且說繩之娘子也是個極聰明伶俐的人,聽得丈夫這番話,早就會意了。繩之出去之後,李姆姆不住的念佛,又問:“到底為甚事趕出去的?”繩之娘於道:“我也不知道為的甚麼事?那天無端的叫了進來,罵了一頓,便攆出去了。我問過他兩三回,他也不說。”李姆姆道:“可憐!可憐!他一個小孩子家,身邊又不見得有錢,叫他投奔到那裏去呢?”繩之娘子道:“想來他也沒有投奔之處。隻有邵伯鎮有個遠房姑夫在那邊,常常都有信來問起他,或者他到姑夫那邊去,也未可知。”諸公,這一個謊又是繩之娘子玲瓏的去處。他因為昨天聽見寇四爺要殺白鳳,白鳳昨天晚上走了,今天就有個李姆姆來做媒,這裏頭不免有點可疑,恐怕是來打聽白鳳往那裏去了,要去追殺,所以白鳳明明往南走鎮江,他偏說是往北走邵伯鎮,以免他追著的意思。這也表過不提。
李姆姆看見做媒不成,雖然繩之娘子留他吃飯,也覺得沒甚意思,搭訕著談了幾句,便辭了出來,徑到寇四娘家去回覆,把繩之的話,一五一十的說了。四踉聽了,也覺得頓然一呆。卻不料阿男掩在屏風後頭,聽得白鳳被他叔父攆走了,由不得如萬箭攢心一般,三步二步,從後麵繞到自己房裏,倒在床上,掩麵痛哭。恐怕被人聽見,又不敢放聲。偏偏那李姆姆又坐在堂屋裏嘮叨不斷,寇四娘偏又留他吃中飯,叫人到房裏招呼阿男。阿男推說身於不快,沒有出去應酬。李姆姆吃過飯,又嘮叨了半天才走。四娘送過李姆姆,便來看阿男,見他哭得淚人兒一般,兩隻眼睛腫得有桃核般大。諸公!若是差不多的人家,女兒幹下這等事,他父母知道了,正不知怎樣懲治呢。
不比得阿男,他父母半生,隻有他一個,從小兒當掌上明珠般看大的,一旦他做下這等事,他母親四娘雖有點怪他,卻又舍不得拿他怎樣,反要設法成全他的事情。所以四娘到他房裏,看見他哭得那副情形,便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歎一口氣道:“暖!這是那一輩子造下來的孽!” 坐了一會,才低低的對阿男說道:“兒呀。這不是哭的事情。找想秦家對李姆姆說的話,未必是真的,他家兩房隻有這一子,任是犯了彌天大罪,何至於把他攆出大門,隻怕是你爹爹昨天瘋了般要拿刀殺人,不知是誰透了風聲給他們,他們恐怕認真弄出事情,把他藏到別處,是說不定的。等我消停兩大,打聽真實了,再托人去說,不怕他不答應。他認真不答應時,我也會翻轉臉麵,要他賠還我的黃花閨女,看他擔得住擔不住!” 四娘一番半似有理半似無理的話,說得阿男住了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