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又安慰了一會,方才出來,把李姆姆做媒回覆的話,告訴了四爺。四爺心中卡疑半信。後來慢慢采訪,知道這件事是在秦家幹出來的,是被秦家佃工窺見。傳揚出來的。因此知道這件事是自己女兒去就人家的。那恨白鳳的心也就淡了。自從李姆姆去做過媒之後,又傳出來,說繩之把侄兒攆走了,因此外間謠言,又說是秦繩之硬氣,侄兒犯了事,便把他趕了出去,不像寇家仍舊把沒廉恥的女兒養在家裏。四爺聽了這種說話,如何忍耐得住?回到家去,便沒事尋事的拍桌於打板凳亂罵,夫妻兩個也相罵過幾回。阿男明知是為了自己的事,默不敢言。天天受這種啞氣,心中又是思念白鳳,不覺又懨懨的病起來。
一個人做事,真個是不能走差半步,若是走差了半步,便處處都有人指摘的了。阿男生出病來,未免又要延醫吃藥,外麵人知道了。又紛紛議論起來,說他生的是相思病。四爺耳朵裏終日不得幹淨,心中更覺煩惱,便不顧女兒生病不生病,即日要帶了妻女,依舊去走他的江湖,意思是要離開八裏鋪,免聽這些閑話,並且決定這一回出去,一定在外麵揀個女婿,就在外麵嫁了女兒。定了主意,便要即日起程。四娘再三攔擋不住,阿男也隻得掙紮上路。一路向山東大路前去。他夫妻母女三人。這一去又不免衝州過府,我說書的這張嘴,卻沒閑工夫去跟著他涉水登山。且把他們停頓一停頓,掉轉舌鋒,再把秦白鳳提一提。
秦白鳳帶了一肩行李,袖了叔父書信,連夜動身。到了瓜州,換了渡江船隻,渡過鎮江,一路上問訊前去。問到了仁大布店,把行李停放在店門首,親自走到店裏,將書信投遞。恰好何仁舫在家裏,未曾到店,由何彩章、何彩華兄弟兩個招呼,將行李先搬到店裏。一麵打發小夥計回家,招呼何仁舫,順便將繩之的信帶去。仁舫見了繩之的信,知道白鳳已到,連忙親自到店裏來。白鳳上前叩見。仁舫便問繩之的好,白鳳說過托庇。仁舫道:“令叔來信,意思要叫賢侄在小店這邊學生意,不知府上耕種的事,怎生放得下?”白鳳道:“家叔因為小侄株守在家,難圖長進。先父故後,又已經廢讀,舍下田地不多,家叔一個人也還照應得過來,所以叫小侄到這邊伺候老伯,看有甚麼相當的事情,可以學習學習。”仁肪道:“小店裏生意本不甚大,事情也不多,既然令叔托到,賢侄不嫌委屈,先在小店裏住下,隨意幫幫忙,以後再說罷。”白鳳連忙謝過。
這天因為白鳳初到,仁舫叫另外備了兩樣小萊,請他吃飯;又叫了一壺酒,仁舫自己也在店裏陪著。吃酒中間,仁航和他談些生意經絡,白鳳是聰明人,自然容易領略。彩章、彩華兩個,雖然一向在店裏經營貿易,卻還沒有撇下書本,便和白鳳談些學問。他三個未必就是學問淵博,配說到“講學”兩個字,但是在商務農田中人,能略講文學的,要算他三個是工力悉敵的了。仁舫在旁聽了,自覺得歡喜。況且白鳳相貌又生得十分清秀,舉止亦甚為嫻雅,更覺可愛。當時飯罷,便叫在店裏打掃開一間當街樓麵。指給白鳳居住。從此白鳳就在仁大布號裏住下。
彩華把往來書信一事,交給他去辦。日間書信無多,白鳳便學著算法看銀色等事。仁舫察看得他十分勤謹,通信到八裏鋪時,便請繩之來鎮江商量親事。繩之直等到七月初旬,新稻登場之後,方才有暇來到鎮江,與仁舫相見。此時亢之沒了”, 繩之是白鳳胞叔,將來要做主婚的,親事一層,不便當麵自己說。由何仁舫另外請了媒人,兩邊傳話。這愛親做親的媒人,自然不費甚麼唇舌。兩邊傳過了庚帖,議定了行聘禮物,便擇日傳紅。繩之在客邊,沒甚親友,並且住在客棧裏,諸事從簡。仁舫那邊,不免有一班親友前來道賀,熱鬧了一天。
隻有秦白鳳悶在心頭,卻說不出,想起與阿男山盟海誓,何等深情?自從這件事鬧了出來,正不知他在父母跟前受盡了多少委屈,此時他在家裏,又不知如何想我?今日我逼於叔父做主,定了何家親事,將來總有相見之日,不知怎樣對得住他?又想起以前幽期密約時,何等恩情,此時獨居小樓,日間門前市廛熱鬧,還容易過去,到了夜闌人靜時,便不免萬慮紛集。況且這種心事不便告訴別人,自從定了親之後,和彩章、彩華已定了郎舅名分,這等事更不能提得半個字。因此鬱在心裏,不得舒發,遂不覺懨懨成病,茶飯懶沾。何仁航父子那裏得知他的就裏,隻說他病了,便替他延醫調治。醫生說他鬱悶所致。仁舫以為他一向在鄉間田裏遊行慣的,此時關閉在店裏,所以成了鬱悶。就叫彩章、彩華兩個,輪著帶他去逛金山、焦山、甘露寺等處,替他解悶。雖然略略好些,終久不能複元。他這一病,不知病到何時方好,說書的又不能盡著替病人寫照,隻好把他暫時放在床上,再掉舌鋒,先說別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