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開香堂(1 / 3)

竇其盛自幼喜好舞刀弄棒,長大後糾集了一幫遊手好閑的狐朋狗友終日滋事,在周圍十裏八鄉打出了名頭,遂開始稱霸一方。隨著日軍全麵侵入中國以來,太行山區也進入了連年戰亂狀態。竇其盛深感實力太弱,也意識到應該盡快為自己找到一座強大的靠山。後在一位高人的指點下,於前年投靠了孫殿英的“廟道會”,便回鄉發展了一批信徒,搞來了幾條槍,拉著人馬占據了石垛山,打起了“廟道會”石垛山分會的旗號,自任會首,專門幹些搶掠商旅、打家劫舍的買賣,與占山為王的土匪強盜無異。

俗話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自去年冬天開始,石垛山一帶劃歸國民黨第二十七軍的防區。該軍轄四十五師、四十六師及預備第八師,兵力強悍,裝備先進,乃胡宗南的嫡係部隊。此時的胡宗南已升任第八戰區副司令長官兼第三十四集團軍總司令,掌握第八戰區實權,號稱“西北王”,而原第二十七軍軍長範漢傑亦於一九四二年一月調任第三十四集團軍副總司令,其所遺缺即由原第四十五師師長劉進繼任。

第二十七軍可是正兒八經的國民黨正規軍,劉進素以為龐炳勳剛愎自用、孫殿英狡詐多變,向來不把第四十軍和新五軍看在眼裏,而龐炳勳和孫殿英的這兩支雜牌軍對第二十七軍也很是不滿,雖然這三支部隊同在太行山上,暗地裏卻個個心懷鬼胎。

由於國民黨軍在正麵戰場上節節敗退,太行山事實上已經成為國民政府在華北的最後一塊敵後根據地,一旦晉東南地區被共產黨吃光,則勢必導致國民政府在黃河以北無法立足。為了限製八路軍的發展,在蔣介石的安排和授意下,龐炳勳、孫殿英和胡宗南的第二十七軍除了時不時地同日本華北方麵軍打上幾仗之外,另外還肩負著一個重大的使命,那就是通過不斷地搞摩擦和搶占地盤,以圖達到與八路軍分鼎抗衡的目的。

第二十七軍駐紮於陵川、橫水、高平一帶,該地區地形複雜,與八路軍的防區相隔最近。而劉進以前吃過八路軍的虧,此番不敢明著與之作對,便收買了大批的流氓和地頭蛇,發給槍支和軍餉,讓他們各自組建遊擊隊,對日軍作戰時可用於探聽情報、偵察敵情,平時則指使他們潛入八路軍的防區製造麻煩,挑起事端。

看到竇其盛一夥兒羽翼漸豐,劉進也打起了收編的主意,遂於上個月底派了一個副官到石垛山上談判,並且送來了五十條槍和一百個銀元。竇其盛“有奶便是娘”,哪裏還來得及考慮許多?盡管對孫殿英和劉進之間的恩怨略有耳聞,但他認為反正孫殿英和劉進都屬於國民黨軍的部隊,為誰效力還不一樣? 他隻顧著貪圖槍支和錢財,卻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觸犯了“廟道會”的一個大忌--背叛師門,人神共誅。

由於日軍近期連續多日對國民黨軍的防區進行大“掃蕩”,劉進率部躲進了深山,也就將收編竇其盛等人的事兒耽擱下了。為了防止日軍襲擾,竇其盛命人將石垛山下的木棧道燒毀,在山上堅守數日,盡管保得一時平安,但山寨中的糧食也消耗殆盡,聽說日軍撤去,便帶領著大小嘍囉們下山搶糧,可附近村子裏的老百姓早有防備,竟然一無所獲,隻好到數十裏之外的幾個偏遠山村洗劫了一通,到今天上午才剛剛歸來,卻碰巧在山下的小路上抓住了女扮男裝的秀茹,竇其盛看到她模樣俊秀,欲將其當做自己的壓寨夫人,便把她捆綁起來押回了山寨。

由於這次搶糧行程甚遠,再加上今天早起趕路,竇其盛和大小嘍囉們又累又餓,回到山寨後立即殺雞宰鵝,大擺筵宴,海吃海喝了一通,酒足飯飽,猛然想起了那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色心頓起,便來到了關押著秀茹的屋子裏。而秀茹已被那夥土匪們呈“大”字形捆綁在床上,嘴裏依然塞著那團破布條,渾身上下一動也不能動,見竇其盛進來,也隻能對之怒目而視。

“小妞兒,乖乖地聽話,隻要你從了我,保你下輩子吃喝不愁!”竇其盛淫笑著說道。

秀茹被氣得臉色通紅,一雙眼睛裏噴射著憤怒的火焰,無奈自己的胳膊和腿腳已被繩索捆得結結實實的,而嘴裏又塞滿了破布條,即便想要咬舌自盡以保住清白也毫無可能,不禁羞憤交加,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呼吸也變得更加粗重起來。

但是,麵對秀茹的仇視和不從,竇其盛卻越發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衝動,馬上急不可耐地把衣服一脫,便赤條條地朝著秀茹猛撲了過去。

正在這時,門口突然有人大聲喊道:“報告--有緊急情況!”

“啥情況?”竇其盛聽出那是在山寨門口站崗的一個哨兵的聲音,心中一愣,不得不暫時停下了腳步。

“孫大麻子的……特使到了!”那個哨兵氣喘籲籲地說道。

“孫大麻子的特使?”竇其盛一下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於正月初九剛剛到林縣臨淇鎮聽過孫大麻子親自傳道,當時孫大麻子對他讚譽有加,還連誇“廟道會”石垛山分會幹得不錯,這才僅僅時隔一個月的時間,更何況日軍初撤不久,他又急匆匆地派遣特使來幹什麼呢?

驀地,竇其盛想起前些日子第二十七軍的一個副官曾經上山洽談收編事宜,難道孫大麻子這麼快就得到風聲了?而其之所以派遣特使前來,莫非是要向自己興師問罪?

其實,竇其盛也知道孫大麻子與劉進向來不和,但自己處在劉進的防區,正所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更何況劉進還送來了那麼多的錢物,所以當場便痛痛快快地答應了那個副官提出的所有條件。但不論是在劉進麵前,還是在孫大麻子的麵前,竇其盛都渺小得如同一隻螞蟻,他誰都得罪不起,倘若孫大麻子這次真的要治自己一個背叛師門之罪,那可是要掉腦袋的。想到這裏,霎時驚得須發倒立,一股冷汗從頭上冒了出來。

“孫大麻子的特使是怎樣上山的?”竇其盛顫聲問道,“一共帶來了多少人馬?”

“他們隻有四個人。”那個哨兵答道,“是從南麵那條秘密小路上山的。”

“那條小路連當地人也很少走,他們怎麼會知道呢?”竇其盛疑心驟起,又打聽了那四人的長相,卻沒有一個認識的,便對那個哨兵吩咐道,“你趕緊告訴二當家的一聲,讓他帶上幾個兄弟沿著那條秘密山路前去查看,一旦發現有什麼情況,立刻回來報告!”

“是!”那個哨兵連忙答應著去了。

接著,竇其盛穿上衣服走了出來,集合了隊伍,於寨門至香堂兩側用刺刀架起刀山,遂坐在香堂裏麵靜觀其變。

周大路和楊驅虎等人正在山寨門口等得著急,那個土匪忽然打開寨門走了出來,對他說道:“兄弟,我們大當家的有請。”

周大路立即帶頭踏門而入,卻見眼前站著兩排相對而立的土匪,手裏舉著錚亮的刺刀,於半空中交叉在一起,架成了一道長長的刀山。他知道這是竇其盛耍了一套土匪拜山時“上刀山”的唬人把戲,無非是想要試試他的膽量而已,便微微一笑,昂頭挺胸地邁步前行。

那兩排土匪見周大路麵不改色地走了過來,紛紛將刺刀接連抬起。周大路和楊驅虎等人神態自若地走至刀山盡頭,發現前麵有一個寬敞的大廳,裏麵香煙繚繞,看樣子那就是“廟道會”石垛山分會的香堂了。

周大路正要繼續前行,卻上來了三個土匪,把槍一橫,擋住了去路,一個看似小頭目模樣的土匪說道:“各位,對不住了,按照石垛山分會的規矩,進入香堂之前必須交出身上所有武器,等離開的時候再還給你們。”接著,又看了看高誌峰和楊驅虎身後背著的那兩個黃緞子包裹,“請將那兩個包裹解下來,我們也要進行檢查。”

“大膽!”高誌峰的懷裏藏有兩支盒子炮,豈能容其落入敵手?再者那兩個黃緞子包裹裏麵的寶劍和拂塵也都是低劣之物,萬一以真麵目示人,則必會被那兩個土匪識破,見到其中一個土匪正要將手伸向其身後的那個黃緞子包裹,當即一聲大喝,“誰要是敢動這個包裹一指頭,我就打爛他的狗腿!”

那夥土匪們一看不好,當即呼啦啦地圍了上來。楊驅虎則一把抽出了背後的那把大砍刀,飛身躍至那個小頭目模樣的土匪麵前,霎時用刀鋒抵住了他的脖頸,厲聲喝道:“你們長了幾個腦袋,也敢褻瀆孫大麻子的‘乾坤神劍’?”

楊驅虎的氣勢威猛至極,那夥土匪很快被鎮住了。周大路趁機將高誌峰背後的那個黃緞子包裹抓在手裏,高高地舉了起來,大聲喊道:“‘乾坤寶劍’在此!所有‘廟道會’的一幹人等還不趕緊跪拜迎接?!”

竇其盛正坐在香堂裏觀察著外麵的情況,忽見門口大亂,又聽周大路喊出了“乾坤寶劍”四個字,不禁大吃一驚,仔細一看,隻見他高高地舉著一個又細又長的黃緞子包裹,極像是一把寶劍的樣子,而竇其盛深知“乾坤神劍”乃“廟道會”的聖物,見之如同孫殿英親臨,便慌忙起身走了出去,對周大路說道:“屬下有事來遲,不知大駕光臨,請問您是--?”

“上上薑尚轉卯金,技授無蔽踵徽音,才育八八原有定,弓長苗裔白何心。”林金生慢悠悠地將那四句“廟道會”咒語又重新念了一遍,方才指著周大路向竇其盛介紹道,“這位是孫大麻子的特使倪祖鍾。”接著,又指著楊驅虎和高誌峰說道,“這兩位是‘廟道會’總會的左右總護法,此次專為護衛‘乾坤神劍’而來。”

“竇老弟,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周大路料到每一個“廟道會”分會都不可能完全按照幫規行事,便立即從精神上對竇其盛施加壓力,而他見眾人皆將孫殿英呼作“孫大麻子”,索性也如此稱之,“孫大麻子最近得到了一些消息,特命兄弟前來巡視石垛山分會有無違犯幫規、欺師滅祖、逆天行道之事。”

周大路的這句話模棱兩可,字字千斤,如同一把榔頭聲聲敲打在竇其盛的心頭,雖是捕風捉影,無中生有,卻明顯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

“倪特使大駕光臨石垛山,實乃本分會之幸!”竇其盛急忙辯解道,“我等一直嚴格遵守幫規,從未逾越雷池一步,殷望特使詳查,以還我等清白!”

“此次巡查責任重大,孫大麻子特許本特使將‘乾坤神劍’和‘太公拂塵’也一並‘請’了過來,你們還不趕緊安排迎接聖物?”周大路喝道。

“謹遵聖諭。”竇其盛這才想起了正事,連忙喝退了眾土匪,將周大路等人恭恭敬敬地讓進了香堂。

由於“廟道會”的創始者劉廷芳自稱薑太公轉世,受太上老君所派專門下界救濟世人,所以其信徒始終以太上老君和薑太公作為供奉的對象。“廟道會”石垛山分會也不例外,但見香堂的正中懸掛著太上老君和薑太公的神像,神像前麵有一個供案,上麵設著幾樣供品,兩側插著一對紅色巨燭,當中擺著一個碩大的香爐。周大路將那兩個黃緞子包裹鄭重地靠著牆壁近乎直立地擺放在香爐的後麵,然後在供案的左側站定,楊驅虎等人也跟著走到了他的身旁。

竇其盛躬身站在供案前麵,點燃三炷清香,滿臉虔誠地插到了香爐裏,接著退後幾步,在蒲團上跪下身子,開始帶領著十幾個大小頭目朝著那兩個黃緞子包裹行起了三拜九叩之禮。站在香堂外麵的那些土匪也都是“廟道會”信徒,便隨之呼啦啦地跪了下來,跟著竇其盛對著那把“乾坤神劍”和那把“太公拂塵”頂禮膜拜。

說起孫殿英的那把“乾坤神劍”,那還是其加入“廟道會”一年之後,為了加強自己的勢力,便於一天晚上偷偷在城西的土地廟裏藏了一把寶劍,次日醒來對周圍的信徒說道:“我昨晚夢見了薑太公,他告訴我在城西的土地廟裏有一把寶劍,叫做‘乾坤神劍’,乃當年武王伐紂所佩之物,他還說要把那把神劍賜給我,讓我代他掌管天下之事。”那些信徒前去搜尋,果然在城西的土地廟裏找到了那把“乾坤神劍”,於是孫殿英就成了薑太公的化身,並且很快當上了“廟道會”的會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