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開香堂(3 / 3)

須臾禮畢,林金生站起身來,麵向眾人裝神弄鬼地舞弄了幾下,眼皮一翻,身上一陣亂抖,便佯裝鬼神附體了。

竇其盛和土匪們雙膝跪在地上,眼巴巴地看著“老師”作法,隻見林金生雙目緊閉,嘴裏含混不清地嘟囔著,過了三五分鍾,突然把眼一睜,直盯著竇其盛喝道:“狗子,你最近做了什麼對不起‘廟道會’的事情?我薑子牙在天上看得清清楚楚,還不馬上從實招來?!”

“狗子”是竇其盛的小名,已經有十幾年沒有人敢叫過了,而這遠道而來的“老師”竟然會輕易喊出,看來的確神通廣大,竇其盛以為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想必也難以隱瞞,登時嚇得麵如土色,忙不迭地磕頭哀求道:“望祖師爺高抬貴手,饒了小的一條性命!”

林金生剛才所說的那句話其實也是周大路剛剛教給他的,原來周大路此前在竇家莊無意間聽到了竇其盛的小名,又見其神色慌亂,便要求林金生假借薑太公之口進行試探,沒想到竇其盛果然中計。

“狗子,你究竟做了什麼虧心之事,還不趕緊交代清楚?難道要我薑子牙親自替你說出來嗎?”林金生一看有門,立即進一步問道。

“這……”竇其盛擦了一把臉上的汗珠,隻得說道,“劉進的第二十七軍想要收編石垛山分會,前些日子派了一個副官前來接洽,還送給小的五十條槍和一百個銀元……”

由於日軍近期對林縣、陵川、高平一帶進行了大“掃蕩”,劉進所部躲入深山避戰,收編石垛山土匪的計劃亦由此擱置。為了防止途中生變,竇其盛並未將與第二十七軍的談判結果進行公布,所以“廟道會”石垛山分會的大部分嘍囉至今仍被蒙在鼓裏。乍一聽到這個消息,很多信徒害怕遭到孫殿英的懲戒,當即就站到了周大路等人的一邊,不過也有少數嘍囉仍然死心塌地地支持竇其盛,人群很快分成了兩派,頓時產生了一陣騷亂。

臧二蛋剛剛上山不久,根本就不把孫殿英的“廟道會”放在眼裏,此前搶奪那個黃緞子包裹的時候又差點死於楊驅虎的大砍刀之下,心中一直耿耿於懷,之後又不得不前來跪拜開香堂,便在腰間別了一把盒子炮,伺機報仇雪恨。此刻一看竇其盛遭到戲弄,其手下的嘍囉也已人心盡失,不禁對竇其盛大聲喝道:“大當家的,反了吧--什麼‘鳥道會’,盡是一些騙人的鬼話,別聽他們胡說八道!”說完,“呼”地站了起來,一把掏出了盒子炮,朝著周大路抬臂便射!

由於幾乎所有的土匪都將步槍堆放在香堂外麵的牆根下,而臧二蛋進來的時候,不僅滿臉怒色,腰間還別著一支盒子炮,高誌峰便理所當然地把他當做了重點防控的目標。看到臧二蛋欲行不軌,高誌峰迅速掏出了懷裏的兩支盒子炮,兩手各握一支,縱身躍上供案,腳下還未來得及站穩,左手即朝著臧二蛋扣動了扳機。

“砰!”一顆子彈疾射而出,臧二蛋搖晃了幾下,一頭栽倒在地上,當即斃命。

這幾年來,高誌峰曆經大小戰鬥無數,除了在戰場上作戰殺敵之外,還經常深入敵後執行任務,因為那支毛瑟98k狙擊槍的目標太大,在敵占區攜帶極不方便,他也經常使用盒子炮,不僅如此,他還練就了手握雙槍的本領,即便左右同時開槍,也照樣百發百中,彈無虛發。

看到自己的叛變行為完全敗露,而臧二蛋又被高誌峰擊斃,竇其盛狗急跳牆,索性來個魚死網破,便大喝一聲,一把掏出了腰間的那支盒子炮,隨即將槍口瞄準了高誌峰。還沒等他扣動扳機,隻聽“砰”的一聲,高誌峰一抬右手,一槍又打了一個正著。

“撲通!”竇其盛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連開兩槍之後,高誌峰在供案上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雙手各握著一支盒子炮,怒視著香堂內外,厲聲喝道:“我們是八路軍,都跪在原地,誰也不許亂動!”

見識了高誌峰的無敵神槍,那夥兒土匪都被嚇蒙了,隻得繼續傻傻地跪在地上,就像一個個泥塑一般。周大路和楊驅虎、林金生則迅速衝出香堂,乘機每人抓起了一支步槍,將外麵的土匪全部控製了起來。

聽到槍聲響起,張遠方立刻率領戰士們跑到了石垛山南側的那段絕壁下麵,抓住趙有田從半空中垂下來的繩索,依次敏捷地攀了上去,再穿過懸崖邊緣的那條小路,迅速地登上石階衝進山寨,卻發現所有的土匪都齊刷刷地跪在了香堂內外,很快就將他們團團包圍了起來,而那些土匪也隻好乖乖地束手就擒,一個個高舉著雙手,被戰士們押解著從香堂裏麵魚貫而出。

“高誌峰,”看到戰鬥已經結束,周大路馬上對高誌峰說道,“快去解救秀茹!”

“是!”高誌峰一個箭步從供案上跳了下來,撒腿就往山寨後麵跑了過去。

天無絕人之路,正當竇其盛欲對秀茹實施強暴的時候,情況卻突然出現了轉機,而秀茹也絕處逢生,便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用盡了全身的氣力不停地掙紮,希望可以盡快逃出魔窟,但她的手腳被土匪用麻繩牢牢地捆綁在四個床角上,絲毫動彈不得,塞在嘴裏的那團破布條也始終緊緊地捂住了她的嘴巴,依舊發不出半點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前麵忽然傳來了槍聲,她的心中一陣激動,以為是同誌們衝上山來營救自己,霎時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求生欲望,便用力地擺動著頭部,終於將口中的那團破布條吐了出來,接著做了幾次深呼吸,稍微喘息了一會兒,又開始更加用力地掙脫那些捆綁在手腳上的麻繩。

幸運的是,由於她不停地掙紮,纏在其右手腕上的那個繩結似乎有所鬆動,她盡量將手伸直並捏緊了五個手指,將右臂使勁往後一抽,隻覺得手背一陣劇痛,竟然將右手從那個繩結裏麵掙脫了出來!

她顧不得疼痛,立即解開了綁在左手上的那根麻繩,然後坐起身子,將綁在腳上的那兩根麻繩也解開了,急忙從床上跳了下來,穿上鞋子,側起耳朵聽了聽外麵的動靜,這才猛然注意到自那兩聲槍響過後,山寨裏再也沒有什麼動靜,心裏不禁又開始失望起來,意識到剛才也許隻是土匪們的槍支走火或者僅僅是練槍而已--是啊,自己走的是一條荒無人煙的小路,而且又是被秘密抓上山來的,同誌們怎麼可能清楚自己目前所遇到的境況呢?

由於擔心被外麵的哨兵發現,她悄悄地走到了門口,從門縫往外一看,發現空無一人,便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服,正打算逃出去,就在她剛要打開房門的瞬間,突然聽到從旁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土匪回來了!”她的心裏一陣緊張,同時暗暗地下定了決心,即使舍棄自己的生命,也絕不苟且偷生,便順手抓起了一條板凳躲在門後,打算一旦等土匪走進來,就與之拚個你死我活。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秀茹屏住呼吸,將那條板凳高高地舉了起來。

“秀茹--”一個聲音高聲叫道。

難道那夥土匪之中竟然有人認得自己?抑或是自己的耳朵出現了錯覺?

“秀茹--”那個聲音再次回響在她的耳邊。

“秀茹--”那個聲音是那樣的熟悉,是誰在呼喚著自己?

隨著時間的流逝,秀茹已經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也漸漸有了自己的心事。而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那個聲音卻總是在夢中縈繞在她的耳邊。不僅如此,在夢中,她還經常夢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五年前的那個冬天,在濁漳河邊的小樹林裏,是誰遇到了一個光著身子的凍僵的少年?是誰將他背回了小草房?是誰為他蓋上了棉被、燒火取暖?是誰給他縫補衣裳、熬了小米粥?

這些年來,她還不止一次地回憶起那個令她終生難忘的夜晚--

那是二渡濁漳河的第一個異常寒冷的夜晚,連空氣仿佛都被凍結了,也是在濁漳河邊的小草房裏,是誰和自己一起抱來了玉米秸稈,鋪在了冰涼的土炕上?是誰和自己擁擠在一起,相互用身體取暖?

兩個天真無邪的少男少女,一段純真的情感,在那個寒徹刺骨的冬夜,溫暖了兩顆孤獨的心。

“誌峰哥--”她驚喜地叫喊著,猛地扔下了板凳,一下子拉開了房門。

高誌峰急切地跑到了香堂後麵,卻見眼前竟有三四十間房屋,連續搜索了幾個房間沒有見到秀茹的影子,他的心中頓時大急,便一邊搜索著,一邊大聲地呼喊著秀茹的名字。

很快,他就聽到從西麵的一間屋子裏傳來了秀茹的回音。

五年了,歲月蹉跎,很多記憶都已經淡忘了。他本以為秀茹已經忘記了自己,卻萬萬沒想到,僅僅聽到自己的呼喚,她就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知道,這些年來,她或許和自己一樣,都把對方牢牢地記在了心裏!

“秀茹--”

高誌峰呼喚著,向著秀茹跑了過去。

“誌峰哥!”秀茹淚如泉湧,快步迎了上來。

兩人久別重逢,悲喜交集,一下子便緊緊地相擁在了一起。

良久,高誌峰抬起頭來,深情地凝望著秀茹,隻見她的眼睛清澈似水,白皙的臉龐美得不可方物,當年可愛的小妹妹已經變成了一個美麗的女神,他的心中一陣慌亂,想要對她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看著高誌峰扭捏的樣子,秀茹也明白了過來,臉色一下子羞得通紅,便鬆開了高誌峰的肩膀,低著頭問道:“誌峰哥,你是怎麼知道我被土匪抓上山來的?”

“我也是碰巧遇見你的……”高誌峰隨即將如何到石垛山上偵察敵情、無意間遇見了秀茹以及周大路如何巧施妙計的經過大體說了一遍,秀茹一聽,非常高興,說道:“周連長也上山來了?”

“是的。”高誌峰點了點頭,“不過,咱們連已經被改編為太嶽軍區第三軍分區獨立營,周連長也已經升任營長了。”

“是嗎?”秀茹驚喜地說道,“我就是要到太嶽軍區第三軍分區戰地醫院報到的,這次咱們又可以在一起了!”

這時,周大路帶領著幾個戰士走了過來,秀茹立刻迎了上去,一個立正,敬了一個軍禮,叫道:“周營長!”

“周秀茹同誌,”周大路笑著說道,“你為什麼一個人跑到深山溝裏來了?若不是高誌峰這小子眼尖,還不讓那群大灰狼把你給吃了?!”

“秀茹現在是一個醫生了。”高誌峰搶著答道,“她接到緊急任務,要去第三軍分區戰地醫院報到,沒等上級派隊伍護送,就化裝成老百姓連夜趕路,結果被這夥土匪給抓住了。”

“這樣做太危險了!”周大路對秀茹說道,“你現在可是我們第三軍分區的寶貝呀,倘若真的遭遇什麼閃失,我可怎麼向孫司令員交待?這樣吧--”

周大路又扭頭看了看高誌峰,喝道:“高誌峰!”

“到!”高誌峰上前一步,響亮地答道。

“既然你已經不當班長了,我可不能讓你閑著,就暫時給周醫生當一回警衛員吧--”周大路笑著說道,“你可一定要保證她的安全喲!”

“堅決完成任務!”高誌峰大聲說道。

看著周大路和高誌峰一唱一和,秀茹在一旁抿著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