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作戰處處長李伯玉夾著一個皮包走了進來,給孫殿英念了一份從第二十四集團軍總部發來的電報,原來林縣縣城附近也發現了大量的日軍,龐炳勳明確要求新五軍盡快設法從臨淇鎮往北突圍,爭取與第四十軍兵合一處,共同抗擊敵人。
孫殿英隨手收起了銅錢,走到作戰地圖前端詳了片刻,轉身對李伯玉說道:“馬上通知軍部的主要人員開會……還有,要通知一下文高參,把劉月亭和王廷英也從前線叫回來,共同研究一下作戰方案……”說著,仰天打了一個哈欠,連忙鑽進旁邊的一間煙室裏麵噴雲吐霧去了。
大約過了一個鍾頭,新五軍各部的頭頭們陸陸續續地來到了軍部作戰室,有副軍長楊明卿、參謀長馮養田、作戰處長李伯玉、蔣介石的高參文強、參謀處長何明甫、暫編第三師師長劉月亭及暫編第四師師長王廷英等人。孫殿英也已經過足了大煙癮,便精神飽滿地走了進來,首先命令李伯玉再次宣讀了一邊龐炳勳的來電,正要開口訓話,一個人影忽然風風火火地推門而入,眾人一看,卻是孫殿英的秘書李國安,另外他還有一個公開的身份是南京汪偽國民政府駐河北辦事處處長,係汪精衛安插在新五軍的親信,攛掇孫殿英投靠日本人並負責談判的也正是此人。
“孫副總司令,”李國安將一疊厚厚的宣傳品雙手遞到了孫殿英的麵前,氣喘籲籲地說道,“日本人的飛機剛剛投下了大量的傳單。”
“念!”孫殿英沒有伸手去接。
李國安清了清嗓子,首先揀出一份通電讀道:“孫殿英將軍通電擁護和平反共救國主張,戰地率部起義,和平救國,棄暗投明……”
“無中生有,純屬放屁!”孫殿英暴怒,厲聲喝道。
李國安停了下來,抬頭看了看孫殿英。
“接著念。”孫殿英道。
李國安咳了一聲,又挑了一張敦勸書讀道:“如果龐炳勳、劉進和馬法五三將軍效法孫殿英將軍棄暗投明,率部起義,大日本皇軍將與之化敵為友,不加討伐。凡持此敦勸書來投降者,亦一律優待,並保證其生命安全及財產不受損失”。
“我孫老殿以前的確幹過不少錯事,也幹過一些好事。”孫殿英哈哈一笑,深恐文強信以為真,連忙對著眾人大聲表白道,“赤峰抗日,血染沙場,誰不知道我孫老殿出過死力?此次日軍圍困太行山,正是我軍將士報國之時,所有兄弟必須做好打惡戰、打硬仗的準備,如果誰敢臨陣脫逃或者叛變投降,小心你的腦袋!”
“老哥,”文強雖然捉摸不透孫殿英的真實想法,但對他剛才所說的那幾句話還是頗感認同,又趕緊在旁邊補充道,“倘若華北敵後這塊唯一的根據地不保,你我都是有責任的。而日軍以兩個師團的兵力逼近臨淇鎮,新五軍孤立無援,我認為咱們還是應該按照龐老總的意思往林縣縣城靠攏,與第四十軍協同作戰,或可畢其功於一役,合力將敵人逐出根據地之外。”
“高參老弟,大敵當前,豈能自亂陣腳?”孫殿英想了想,說道,“撤退命令一出,人心必然不穩,兄弟們還怎麼打仗?再說我軍的糧食和彈藥目前還準備得比較充足,估計堅持三五天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即便最後的確不敵,到時候再考慮突圍也不遲嘛!”
文強之所以力勸新五軍往北突圍,主要是害怕孫殿英失去約束,臨陣變節,而今見他說得如此底氣十足,並且理由甚是充分,反而覺得自己有些多心,便連忙說道:“我剛到太行山上,對新五軍的情況不明,還望老哥不要介意。”
“一切皆為黨國利益,我孫老殿也不過是一腔熱血罷了。”孫殿英冠冕堂皇地說道,接著,又看了看李伯玉,“下麵由李處長講一講前線的最新戰況。”
李伯玉立刻站了起來,走到孫殿英身後的那幅作戰地圖前,揮舞著指揮棒說道:“據悉:日軍第三十五師團從新懷路沿線地區出發,於二十一日上午十時許抵達塔兒崗、廟口、西掌一線;日軍第三十七師團從湯陰地區出發,於二十一日上午十一時抵達長冶、鶴壁、邢門口、鹿嶺一線。其中,日軍第三十五師團主攻塔兒崗,日軍第三十七師團則以三倍於我守軍的兵力直撲邢門口,形勢非常嚴峻,一旦此兩處要地失守,則臨淇必將不保。”
“劉月亭,塔兒崗是臨淇的門戶,你們暫編第三師的責任重大,一定不可掉以輕心。”孫殿英說道。
劉月亭騰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我師官兵一定奮力死戰,堅決拒敵於臨淇之外!”
孫殿英又轉頭看了看王廷英,說道:“王老弟,邢門口的安危可就拜托給暫編第四師的弟兄們了。”
“我師誓死堅守陣地,誓與邢門口共存亡。”王廷英慷慨答道。
“好!”孫殿英大聲說道,“隻要弟兄們不怕死,敢衝敢殺,能保住臨淇,我孫老殿是不會虧待大家的。”
接下來,孫殿英又與文強等人詳細地研究了如何加強臨淇鎮的布防事宜,盡管他明知以其自身的實力根本不是日軍的對手,卻不僅沒有絲毫怯意,反而擺出了要同敵人血戰到底的姿態,實際上隻是做做樣子,在文強以及蔣介石派來的那些中統和軍統的特務們麵前演了一場戲而已。
又過了一會兒,看到午時已過,孫殿英方才站起來說道:“戰事緊急,我今天就不留兄弟們喝酒吃飯了。等趕走了小日本,我再大擺酒宴為大家慶功。”說完,將門口的那兩個保鏢叫了進來,命令他們背上“乾坤神劍”和“太公拂塵”,分別跟隨劉月亭和王廷英到前線為兩師官兵開香堂作法。
“是!”駱天彪和焦成貴答應著,轉身隨著劉月亭和王廷英往外走去。
“慢--”孫殿英忽然想起了什麼,“等一下。”
駱天彪和焦成貴連忙站住了腳步。
“你們各帶上一個班,”孫殿英吩咐道,“去把庫房裏麵那些上好的大煙土拿出來,順便送到塔兒崗和邢門口,犒勞犒勞前線的弟兄們。”
劉月亭和王廷英聞聽大喜,急忙說道:“有了這樣東西,兄弟們肯定能夠以一當十,管教那小鬼子有來無回!”
二十三日清晨,塔兒崗。
天色微明,空氣中依然彌漫著初春時節所固有的絲絲寒意。今年的春天雖說來得遲了一些,但總算是姍姍而至了。盡管至今仍然滴雨未下,但山坡上的野草和灌木都已經發出了嫩芽,為這片蒼涼的大地鋪上了一層新綠。在東方,逶迤連綿的太行山層巒疊嶂,翠色如黛,迎著噴薄欲出的晨曦,正在展示著它那亙爍古今、蒼勁磅礴的氣勢。
劉月亭趴在陣地最前沿的工事後麵,舉著望遠鏡向山下仔細地觀察著,隻見三四公裏之外均為綿延的帳篷,幾乎一眼望不到邊際,日軍顯然已經布下了一張天羅地網,而暫編第三師也仿佛成了一隻甕中之鱉。
“師座,您已經在這裏趴了一個時辰了,抽支煙歇會兒吧。”副官馬秋明彎腰跑了過來,遞給劉月亭一支香煙,又掏出打火機給他點上。
“有軍部的消息嗎?”劉月亭的鼻孔裏麵噴出了兩道煙霧。
“沒有。”馬秋明搖了搖頭。
“邢門口的戰況如何?”劉月亭問道。
“我剛剛和暫編第四師師部通過電話,”馬秋明說道,“王廷英他們正在加固陣地,尚未與敵人交火。”
“這麼說,日軍第三十七師團也是在邢門口幹耗著?”劉月亭的臉上不禁浮現出了詫異的神色。
“反正到目前為止王廷英他們仍然沒有看到敵人有動手的跡象。”馬秋明一邊說著,一邊伸著脖子往山下看了看,卻見日軍第三十五師團依舊毫無動靜,當即奇怪地問道,“敵人的力量遠勝於我軍,為什麼卻隻是圍而不攻?難道背後還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管敵人耍什麼陰謀詭計,戰略性質決定了他們必須速戰速決。”劉月亭一語切中日軍之要害,“第三十五師團和第三十七師團深入第二十四集團軍之防區,後勤給養很難跟上,我就不信他們竟敢在新五軍的地盤裏與我們進行死磕……”說到這裏,他忽然發現鬼子已經成群結隊地從帳篷裏麵湧了出來,手裏都端著一個飯盒,極像要去吃早飯的樣子,卻一個個腳步匆匆,遠非昨日的悠閑散漫可比,當即斷定日軍稍後很可能會向己方陣地發起進攻,便馬上站起身來,迅速地往工事後麵的指揮部走了過去。
暫編第三師共轄四個團,分別為孫殿英自編的第七、八、九、十團,其中前三個團都在塔兒崗陣地上。回到指揮部之後,劉月亭立即打發衛兵將三個團長叫到近前,指著門口的三個大籮筐說道:“咱們很快就要和小鬼子幹上了,為了打好這一仗,孫老殿特地給兄弟們準備了上好的大煙土,等打了大勝仗之後,還有重賞!”
“還是孫老殿懂得兄弟們的心啊!”聽說有免費的煙土可吸,那三個團長趕緊歡歡喜喜地各自領走了一個大籮筐。
“回去後馬上盡快分發下去,半個時辰之內必須吸完。”劉月亭叮囑道。
“是!”那三個團長急忙返回陣地,將煙土分發給士兵享用去了。
劉月亭號靜軒,山東鄄城人,是一位追隨孫殿英近二十年的老將。雖然他的肚子裏沒有多少墨水,但打起仗來很有一套。自日軍第三十五師團於前天上午兵臨塔兒崗,他便經常親自到陣地前沿觀察敵人的動向,從今天早晨鬼子開飯時的表現和神態來看,他初步斷定該部今日很快就會有所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