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五年匆匆·斷弦離柱箭脫手(1 / 3)

古語“白駒過隙”,以及把時間的流逝比喻成射箭的古詩,其實意思是一樣的。回顧五年之前-1990年,喜愛京劇的北京市民無不感受到一種巨大的激動,國家花這麼大的力量振興京劇,今後就不愁沒有好戲看嘍!但一當盛大演出結束,空前的冷靜和寂寞,又重新籠罩在京城上空和梨園人的心頭。五年時間,也就匆匆飛掠而去。大熱鬧之後的大冷靜

稍作回顧。五年之前,紀念徽班進京二百周年之時,那股熱浪是一點點興起的。最初,是北中國的城市進行準備,後來一些南方城市也躍躍欲試。最後,連一些京劇基礎十分薄弱的地區也紛紛報名,許多地方的領導把參與這個活動,看成是一種政治態度的測試。這一來,北京的劇場便顯得擁擠了,每個戲限演三場,一場觀摩,兩場賣散票。北京市民認為是好戲的,票就不夠賣;認為不值得看的,劇場座位就空缺。但無論如何,這次活動的聲勢很大,其成功至少表現在以下四個方麵:

第一,是把全國各省區領導人的積極性調動了起來。眾所周知,京劇是北中國的主要劇種,長江以南很少有市場。這次活動的組織者,最初也想以“京津滬”為“核心”,再適當拓寬範圍就可以了。沒想到的是,一些“邊遠”的省區也跟著動作。許多省市領導人從這個藝術活動中看出了“政治”,如果自己的劇團也去到北京,如果也亮相成功,那麼就證明自己的工作“很到家”了。作為這次活動的組織者,看到這種形勢當然是再高興不過,因為多幾個積極性,總比隻有一兩個積極性要好。所以,進京參演的隊伍就如滾雪球,劇目也越來越多。

第二,是各地京劇工作者的積極性很高。他們一是要爭取進北京;二是希望在進京之後,美美地“亮相”一番。

第三,是北京的戲迷十分開心,心想這次可以大飽眼福了。隻要是好戲,就一定蜂擁著前往,有票要進,沒票可以等退票,退票等不到時則想辦法往裏“混”。您可千萬別小看這個“混”字,它是一種花錢也買不到的好心情。

第四,演出促動了京劇文化的發展。評委很辛苦,每天看兩場演出也不能通觀所有的劇目,所以隻能挑揀最好的去看。後來發現這樣也不適當,因為即使是質量最“弱”的演出,也需要去關顧和愛護啊。在演出後的評論和評獎中,專家侃侃而談,演員洗耳恭聽,京劇文化在不知不覺中升華起來……

由於獻演劇目以新編劇目為主,所以各地的編劇、導演、音樂和美術設計人員就都有了用武之地。筆者為著名程派青衣李世濟寫的《武則天》也參加了演出,並在稍後舉行的第一屆“文華獎”評比中獲獎。

演出還促使京劇圖書的進一步繁榮。在這一年,筆者也成為受益者,一共出版了《梅蘭芳與二十世紀》、《京劇架子花與中國文化》(與袁世海先生合作)和《品戲齋夜話》三本圖書。

為什麼要說我自己?因為當時也激動、奮進於這股熱流當中……

活動最後的閉幕式在人民大會堂進行,劇目是《龍鳳呈祥》。演出到最後,袁世海先生扮演的張飛,穿一身漁父裝束登場,全場熱烈鼓掌歡迎這位老藝術家。不料袁在一個激烈動作之後,頭上的草帽卻掉了下來,用行話說這叫“掭頭”,隻見袁從地麵揀起草帽,彎腰向全場一鞠躬,嘴裏說聲“我勒頭去”,隨即下場。少時,袁先生精神飽滿重新登場,全場又報以熱烈掌聲……

這本來是一件藝術上的小事,但發生在這麼個隆重場合,於是便顯得不協調了。政治和藝術本是兩個範疇。政治上可以說沒小事,而藝術上——特別是強調即興表演的古典京劇,似乎也可以說成無大事。政通人和的1990年,袁先生“掭頭”沒成為一件什麼“事兒”(甚至外行看了還覺得很“好玩兒”);如果時間前移到“文革”之中,樣板團的“鳩山”要是在台上說錯一句台詞,就一準是“階級鬥爭新動向”了。

如上所述,京劇在1990年時應該是“很圓滿很舒適”的了。關愛京劇的人們,對未來也充滿信心。他們躊躇滿誌地認為,這一次活動超過了京劇發展史上的任何一次一

比如,1790年的四大徽班進京;

比如,為西太後慶壽的那年,據說西郊海澱道路兩旁都搭滿了戲台,就這樣“對台”一直唱進了頤和園;

再往後,辮帥張勳在天津家裏唱堂會,楊小樓、梅蘭芳、餘叔岩、高慶奎等名伶齊集,“老鄉親”孫菊仙自覺冷落,不斷主動請纓,才在最後的一天唱了拿手戲,十分精彩;

再往後,上海杜月笙修建祠堂,北京名伶雲集,惟獨缺了餘叔岩;

不久,國民黨召開“偽國大”,京滬名伶雲集南京;

1955年,北京戲曲界聯合會成立,在音樂堂連唱三天……

以上種種熱鬧和1990年的相比,都屬於“小巫見大巫”。所以在1990年的慶祝活動舉辦之後,人們心裏都十分安詳。京劇有過今天這一次,至少可以“管”它二十年吧?

——今後還需要再舉辦什麼活動麼?

——今後還需要舉辦如同今天這樣盛大的活動麼?

沒想到的是,這一次活動還真沒能“管”多久,僅僅過了五年,就必須再考慮舉辦新的活動了。

真是五年匆匆……出訪的道路不暢了粉碎“四人幫”後,京劇傳統戲首先在北京“複出”。隨後,就轉移到天津上海。再往後,內地的京劇院團就接到香港方麵的邀請,整團出訪了。

香港當時還沒有回歸,去香港就如同出國。北京的京劇名伶,還記得“文革”前去香港的事。全團學習外事紀律,全團穿西服。等到了那兒,全團住賓館,龍套再不用住後台了。同時,去香港可以掙港幣,可以帶些“小件兒”回來。抓空兒到當地票房去“玩兒”,是“角兒”的唱兩段,“場麵上的”參與伴奏,最後老板們發紅包。紅包大小一樣,可當中的港幣有多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