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因為他沒有親自動手殺他娘,所以也不會殺我們。”佘穎對著老康微笑道,笑容淒涼,“康老大,你說對不對?”
這句話我聽得莫名其妙,老康的反應更是令我費解,他吃驚地看著佘穎,居然緩緩點了點頭。
“你什麼時候學會催眠術了?”我低聲問她。
“我怎麼可能會催眠術。”她小聲回答道,“老康是安祿山,安祿山占領長安後因為身上毒瘡感染導致雙目失明,脾氣變得暴戾殘忍,被兒子串通貼身太監刺殺。他這個毒瘡在起兵時已經開始發作了,始終治不好,就算不被兒子殺掉,也活不了多久。我猜他剛才讓崔老二去殺掉阿史德時,耳語時說的就是自己得了頑疾,情況緊急,索性蒙一下。”
如果我們是回紇奸細,知道了這件事並且通風報信,回紇可汗根本不會和老康當麵議和,等著他病死是最省力的辦法。
了解到其中的因果,我固然鬆了一口氣,但是看到老康頹然的模樣,心中忽然湧起一股酸楚:與他相處的這段時間,雖然談不上交情深厚,但畢竟共同涉險,他對我和佘穎也算不錯,即便心裏明白他不過是夢境中的人物,仍有種揮之不去的悲哀。
察覺到我同情的目光,老康雙眉一聳,哈的笑了一聲:“你個小兔崽子,再用那種眼神看我,信不信我宰了你?我這一生除了老二這個兄弟外,沒什麼信得過的人,你不算是我的朋友,我也不相信你,但說來也奇怪,真要動手殺你們倆,我還有點下不了手......大概是因為你們太奇怪,奇怪的讓我覺得有些親近,哈哈,罷了,放你們一條生路,就當行善,圖個好兆頭。”
孫先生的臉一片煞白,但他仍不甘心,對崔老二顫聲道:“二哥,這丫頭以前自稱是你的女兒,給我看過她臉上的紅色胎記。你看,她除去了白布條後,臉上什麼都沒有,那個胎記是她偽造的!他們滿口謊言,千萬不能相信!”
我聽得又好氣又好笑,當時我還納悶他為什麼要造這種謠,原來用意在此。
崔老二似乎被這句話提醒了,臉上籠罩了一層黑氣,冷冷地看著佘穎。
“你們還記得我最恨什麼嗎?”他冷笑道,“要是有誰敢對騙死鬼的崔老二講瞎話,等於找死。”
我的心一沉,這家夥的脾氣我見識過,說翻臉就翻臉。橫身擋在佘穎前邊,防備他驟起發難。
崔老二確實是個行動派,他撂下狠話後向來說話算話。
隻見他舉刀,揮刀,刀光一閃,砍了下去。
孫先生的反應很快,他雖然沒料到崔老二這一刀居然砍得是他,但還是條件反射般的向後退了一步,盡管保住了腦袋,麵頰上卻被劃出了長長一道口子,鮮血橫流。
崔老二搖頭歎息道:“孫有才啊孫有才,你是挺機靈的一個人,怎麼會變得如此蠢笨?從一起去餌廟時我就覺得你有點不對勁,好像別有用心,索性一直裝傻看你到底打算幹什麼。實話告訴你,老子在外邊根本沒什麼私生女,那是我為了試探你,故意和你講的,果然你就上鉤了。這一路我和大哥冷眼看你上躥下跳,就是為了等你自己暴露。老子不是什麼好人,也不會勸人向善,不過你這種又蠢又壞,還自己為聰明的家夥,真是既讓人惡心,又讓人同情。”
孫先生愣住了,崔老二的話像是一把利刃,每個字都紮進了他的心窩裏。他似乎感受不到臉上的痛楚,雙手抱著腦袋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慘叫過後,他的身體忽然劇烈地痙攣起來,嘴裏湧出白沫,噗通一聲摔倒在地,蝦米一般的蜷縮著,抽動著。
我看傻了眼,要不是知道這是在夢裏,非得以為他是惱羞成怒,服毒自盡了。
他似乎還存有一些神智,掙紮著抬起手,要將手裏的金屬刺紮進眉間......他想逃!
我剛要上前阻止,意外的情況出現了:孫先生的身體忽然罩上了一層黑氣,繼而出現了裂紋,一陣風吹過,化為一片片黑蝴蝶般的灰燼飄散消失。
更令我意外的是,我和佘穎的身體也出現了同樣的狀況。我知道這是夢境結束,即將離開的先兆,沒有驚慌。
周圍的空間和時間似乎凝固了,老康和崔老二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在荒原中顯得格外孤獨而淒涼。
當他們的形象消失在黑暗之中,我的意識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眼前再次出現圖像後,我發現自己重新回到了那間四合院的正房。這本是值得欣喜的一件事,可我卻因為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陸帆頭上的青銅盒子被取下,她佝僂在地上,不住地抽搐,嘴角的白沫湧出,滴落,臉上赫然多了一道鮮紅的傷痕。
這個原本漂亮傲慢高高在上的女孩,此刻看起來狼狽到了頂點。
孫先生是陸帆的化身?!
那麼陸定山呢,陸定山在哪裏?
“抱歉,讓你們見笑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對我們說,“這丫頭實在是太丟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