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節二等車廂旁邊站著一對青年男女。他倆在哭哭啼啼地話別。

“再見了,我的寶貝!”男青年吻著姑娘淺色的頭發說,“別了!我真是不幸啊!你要離開我整整一個星期!對一顆熱戀的心來說這太久了!再……見了!你把眼淚擦擦……別哭了……”

姑娘的眼淚成串兒流下;一顆淚珠落在了年輕人的嘴唇上。

“再見了,瓦麗婭!向大家問好……哎,記著!還有……你要是見著姆拉科夫,就把這……這……別哭了,我的心肝……就把這二十五盧布給他……”

年輕人從衣袋裏拿出一張二十五盧布的票子交給了瓦麗婭。

“務必交給他……我欠他的……哎呀,真讓人難受啊!”

“你也別哭了,彼佳。星期六我一定……回來……你可別忘了我……”

一頭淺發的腦袋緊貼在彼佳的胸前。

“忘了你?能忘了你!難道這可能嗎?”

響起了第二次鍾聲。彼佳把瓦麗婭緊緊地摟在懷裏,眨動著眼睛,像孩子似的大哭起來。

瓦西婭摟著他的脖子也哼哼起來。他們一起走進了車廂。

“再見了!親愛的!心肝寶貝!過一個星期見!”

年輕人最後一次吻了瓦麗婭,然後走出車廂。他站在車廂外的窗口邊,從衣袋裏掏出一方手帕,準備用它揮動……瓦麗婭一雙淚汪汪的眼睛緊盯住他的臉……

“喂,上車上車!”列車員下著命令,“快打第三遍鍾了!請你們快點上車!”

第三遍鍾敲響了。彼佳揮動著手帕。但突然間他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拍了下自己的腦門,緊接著像發瘋似的跑進了車廂。

“瓦麗婭!”他氣喘籲籲地說,“我讓你給姆拉科夫的二十五盧布……親愛的,你給我一張收據!快一點!寫張收據!親愛的!我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

“來不及了,彼佳!哎呀呀,火車開了!”

火車開動了。年輕人從車廂裏一躍而出,接著失聲痛哭起來。他又揮起了手帕。

“你可以從郵局把收據給我寄來!”他朝那個向他點頭的淺發姑娘大聲喊道。

“我真是個十足的傻瓜!”他心想,這時火車已經看不見了,“給了錢竟然不要收據!啊?太疏忽大意了!太幼稚了!(他歎了口氣)也許現在火車快到那站了……我的寶貝啊!”

笨蛋

(單身漢的故事)普羅霍爾·彼得羅維奇撓了撓後腦勺,嗅了嗅鼻煙,接著說道:

“兩瓶核列斯酒核列斯酒是一種烈性葡萄酒。灌進了我的肚子裏。我仍然坐在那裏,接著喝酒,感到我周圍有人走來走去,他們一邊心懷叵測地笑著,一邊向我賀喜。我身邊坐著主人的女兒,而我,一個醉醺醺的傻瓜,覺得自己在說胡話。我胡扯什麼家庭生活,什麼熨鬥和盆盆罐罐……每說一句後就給她一個熱吻……呸!一想起來就直惡心。第二天清早我一覺醒來,腦袋瓜像要裂開似的。嘴裏有股子豬糞味。我感到,而且我也明白了,我已經不是什麼下三爛,什麼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了,我是未婚夫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未婚夫。手指上已戴上了訂婚戒指!我要去見我當時還在世的父親,說走就走。我說,親愛的老爸,我保證了……我要結婚。父親這個人,你們是知道的,他竟然笑開了……他不相信!

“他說:‘你一個奶臭未幹的毛孩子哪能結婚啊?你還不到二十歲呀!’

“我當時的確很年輕。比冬天的頭場雪還要軟。頭上是淡褐色的鬈發,但胸中卻有顆火熱的心。腰身像柔弱女郎的一樣纖細,可不像現在這樣挺著個圓球般的大肚子……

“父親說:‘你待些日子吧!到時再結婚也不晚!’

“我執意不肯……你知道,我從小就嬌慣了,我行我素。

“‘你跟誰結婚呢?’父親問。”

“‘跟瑪麗雅什卡·克雷特金娜。’

“我老爸一聽大驚失色。

“‘你跟這個女騙子結婚?你瘋了!要知道她父親就是個騙子,還背了一身債……你被人家耍了!你會上他們的當的!你這個笨蛋!’

“我過去確實是個笨蛋,蠢到家了。有時候,你敲敲自己的腦袋,另一個房間裏就可以聽到響聲,響極了!在三十歲以前我盡說傻話做傻事。正如你們知道的,傻瓜總是倒黴的,我就這樣……過去,我一直背時:不是遇上這件倒黴事便是碰上那件倒黴事……活該這樣,如果不呆不傻,那就……我有時挨一頓打,有時從家裏或者酒館裏被趕了出來……我七次被開除學籍……有人勸我找個老婆……好哇……可父親卻破口大罵,朝我嚷嚷,差不多動手揍了我。可我就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