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罵了我很久,從破口大罵到道德說教:什麼第七戒此處指基督教《聖經》中摩西頒布施行的“十條誡命”,其中第七條是“不許奸淫”。呀,什麼婚姻基礎呀,等等等等。
“爺爺,這些事我比你懂得多,”我說,“我已經後悔了,受到良心的責難,可是我拿自己也沒有辦法,我跟您是一模一樣的呀!我不單繼承了家族的血統,還繼承了您老所有的德行。人是拗不過遺傳性的呀!”
“我……我沒有動過別人的老婆……你在胡說八道!”
“不見得吧?十年前您六十歲的時候,記起來了吧,您還向自己的親戚下手哩!您拐走的雖然不是他的老婆,不是別人守活寡的妻子,可您奪走了他人的未婚妻!您想想那個叫尼諾奇卡尼諾奇卡是尼娜的小名、愛稱。的姑娘吧!”
“我,那個那個……我舉行過婚禮……”
“還說哩!人家把尼諾奇卡養大,疼愛她,讓她受教育,可完全不是為了嫁給一個六十歲的老頭兒。要是這個聰明美麗的姑娘嫁給任何一個好小夥,那她就有一個如意郎君。可是您憑著自己的頭銜,帶上錢上人家門,嚇唬她的父母,您還用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攪得一個剛十七歲的姑娘暈頭轉向,上當受騙!她在同您舉行婚禮時哭得多傷心啊!她後來多麼後悔啊!真可憐啊!後來她同一個好酒貪杯的中尉私奔了——那也是為了躲開您,躲得遠遠的……爺爺,幹這種勾當您可算是老手了!”
“住嘴!你給我住嘴……關你什麼事……要是讓你穿五次軍棍陣,那你就不會那個……不會勒索自己的姐姐達莎了……你欺人太甚!你為什麼要同她打官司,奪走她一百俄畝地?”
“我是拿您當榜樣的。爺爺,我完全像您呀!我跟您學會了敲詐勒索、巧取豪奪!還記得當年吧,當時您在軍需部門供職,後來又調您到烏法省去,還有任命您……”
我們就這樣爭吵了好久。爺爺指摘我有二十樁罪行,而我把這二十樁罪全推到世代相傳的遺傳性上。最後爺爺的聲音嘶啞了,他惱羞成怒地用拳頭捶打起牆壁來了。
“爺爺,行了,”我說,“我們這樣下去,沒完沒了耍嘴皮子,那就別睡了,還不如讓我們去洗個澡,喝點酒,然後美美地睡一覺呢!”
爺爺氣呼呼地嘟噥著嘴,穿上衣服,然後我們就往小溪走去。夜色十分美好,月光皎潔。我們洗完了澡回到屋裏。桌子上放著小酒壺,我斟了兩杯酒。爺爺拿起酒杯,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說:
“要是讓你穿過十來次軍棍陣……那時你就懂點事了!你這個酒……酒鬼!”
爺爺又埋怨了幾句,然後怒氣衝衝地就著一根香腸把酒一飲而盡。我也是這樣——因為我繼承了家族對酒精飲料的愛好——我把酒一口喝幹,然後就去睡了。
我們每個夜晚都是這樣度過的。
公羊還是壞蛋
那是個炎熱的“午餐後”。客廳的臥榻式沙發上半倚半臥著一個年約十八歲的姑娘。幾隻蒼蠅爬在她的臉上,腳邊放著一本攤開的書,隻見她的嘴微微啟開,呼吸輕微……她睡著了。
一個小老頭兒(就是果戈理筆下的那種老色鬼類型的)走進客廳。他一看見睡著的姑娘就沾沾自喜地笑了起來,踮著腳走近她身邊。
“多麼……美呀!”他低聲說,但口齒不清,“睡……嘿嘿嘿……睡美人!多可惜呀,我不是畫家!這小臉蛋兒……這嫩手兒!啊,多美呀!”
老頭兒俯身盯著姑娘的纖纖小手,用自己那粗硬的手指去撫摩它,還……咂巴著嘴!姑娘深深吸了口氣,張開眼睛,莫名其妙地看著老頭兒。
“啊……是您呀,公爵?”她輕聲說,盡力克製著睡意,“Pardon法語,意為“對不起”“請原諒”,我好像是睡著了!”
“啊,是啊,您睡著了,”公爵含含糊糊地說,“您現在還在睡,而且夢見了我……您在睡夢中見到了我……睡吧睡吧……隻要您夢見我……”
姑娘信以為真,她又閉上了眼睛。
“我多不幸啊!”她在快睡著時嘴裏喃喃地說,“我總是做夢,一會兒夢見公羊本文中的“公羊”(山羊)按民間俗語用法,有“老不正經”“老風流”等意思,一會兒夢見壞蛋。”
公爵聽到了這喃喃細語,感到非常狼狽,於是踮起腳悄悄溜走了……